畢尚吉沒有給捕到。他從長豐錢莊出去後,沒有回家,有人在往縣城去的路上見到他匆匆忙忙的走著。
趙老板又多了一層懊惱和憂愁。懊惱的是自己的辦法來得大急了,畢尚吉一定推測到是他做的。憂愁的是,他知道畢尚吉相當的壞,難免不對他尋報複,他是畢家(石契)上的人,長豐錢莊正開在畢家(石契)上,誰曉得他會想出什麼鬼計來!
於是第二天早晨,趙老板回到自己的家裏去了。一則暫時避避風頭,二則想調養身體。他的精神近來漸漸不佳了。他已有十來天不曾好好的睡覺,每夜躺在床上老是合不上眼睛,這樣想那樣想,一直到天亮。一天三餐,嚐不出味道。
\"四萬元現銀......三百擔米......獨眼龍......畢尚吉......\"這些念頭老是盤旋在他的腦裏。苦惱和氣憤像挫刀似的不息地挫著他的心頭。他不時感到頭暈,眼花,麵熱,耳鳴。
趙家村靠山臨水,比畢家(石契)清靜許多,但也頗不冷靜,周圍有一千多住戶。他所新造的七間兩彳共亍大屋緊靠著趙家村的街道,街上住著保衛隊,沒有盜劫的恐慌。他家裏也藏著兩枚手槍,有三個男工守衛屋子。飲食起居,樣樣有人侍候。趙老板一回到家裏,就覺得神誌安定,心裏快活了一大半。
當天夜裏,他和老板娘講了半夜的話,把心裏的鬱悶全傾吐完了,第一次睡了一大覺,直至上午十點鍾,縣政府蔣科長來到的時候,他才被人叫了醒來。
\"蔣科長?......什麼事情呢?......林所長把畢尚吉的事情呈報縣裏去了嗎?......\"他一麵匆忙地穿衣洗臉,一麵猜測著。
蔣科長和他是老朋友,但近來很少來往,今天忽然跑來找他,自然有很要緊的事了。
趙老板急忙地走到了客堂。
\"哈哈,長久不見啦,趙老板!你好嗎?\"蔣科長挺著大肚子,呆笨地從嵌鑲的靠背椅上站了起來,笑著,點了幾下肥大的頭。
\"你好,你好!還是前年夏天見過麵,--現在好福氣,胖得不認得啦!\"趙老板笑著說。\"請坐,請坐,老朋友,別客氣!\"
\"好說,好說,那有你福氣好,財如山積!--你坐,你坐!\"蔣科長說著,和趙老板同時坐了下來。
\"今天什麼風,光顧到敝舍來?--吸煙,吸煙!\"趙老板說著,又站了起來,從桌子上拿了一枝紙煙,親自擦著火柴,送了過去。
\"有要緊事通知你......\"蔣科長自然地接了紙煙,吸了兩口,低聲的說,望了一望門口。\"就請坐在這裏,好講話......\"
他指著手邊的一把椅子。
趙老板驚訝地坐下了,側著耳朵過去。
\"畢尚吉這個人,平常和你有什麼仇恨嗎?\"蔣科長低聲的問。
趙老板微微笑了一笑。他想,果然給他猜著了。略略躊躇了片刻,他搖著頭,說:
\"沒有!\"
\"那末,這事情不妙啦,趙老板......他在縣府裏提了狀紙呢!\"
\"什麼?......他告我嗎?\"趙老板突然站了起來。
\"正是......\"蔣科長點了點頭。
\"告我什麼?你請說!......\"
\"你猜猜看吧!\"蔣科長依然笑著,不慌不忙的說。
趙老板的臉色突然青了一陣。蔣科長的語氣有點像審問,他懷疑他知道了什麼秘密。
\"我怎麼猜得出!......畢尚吉是狡詐百出的......\"
\"罪名可大呢:販賣煙土,偷運現銀,勾結土匪......哈哈哈......\"趙老板的臉色更加慘白了,他感覺到蔣科長的笑聲裏帶著譏刺,每一個字說得特別的著力,仿佛一針針刺著他的心。隨後他忽然紅起臉來,憤怒的說:
\"哼!那土匪!他自己勾結了獨眼龍,親口對我說要造反啦,倒反來誣陷我嗎?......蔣科長......是一百元錢的事情呀!他以前欠了我二十元,沒有還,前天竟跑來向我再借一百元呢!我不答應,他一定要強借,他說要不然,他要造反啦!--這是他親口說的,你去問他!畢家(石契)的人都知道,他和獨眼龍有來往!
\"那是他的事情,關於老兄的一部分,怎麼翻案呢?我是特來和老兄商量的,老兄用得著我的地方,沒有不設法幫忙哩......\"
\"全仗老兄啦,全仗老兄......畢尚吉平常就是一個流氓......這次明明是索詐不遂,亂咬我一口......還請老兄幫忙......我那裏會做那些違法的事情,不正當的勾當......\"
\"那自然,誰也不會相信,郝縣長也和我暗中說過啦。\"蔣科長微笑著說,\"人心真是險惡,為了這一點點小款子,就把你告得那麼凶--誰也不會相信!\"
趙老板的心頭忽然寬鬆了。他坐了下來,又對蔣科長遞了一支香煙過去,低聲的說:
\"這樣好極啦!郝縣長既然這樣表示,我看還是不受理這案子,你說可以嗎?\"
蔣科長搖了一搖頭:
\"這個不可能。罪名太大啦,本應該立刻派兵來包圍,逮捕,搜查的,我已經在縣長麵前求了情,說這麼一來,會把你弄得身敗名裂,還是想一個變通的辦法,和普通的民事一樣辦,隻派人來傳你,先繳三千元保。縣長已經答應啦,隻等你立刻付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