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他留下的信息雖看似與公主無關,但沒人提出半點質疑。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公主在黎國為質,他們報仇的機會來了。
黎國綁了他們家公主,他們就綁下對麵女將軍,大家一人換一人,公平得很!
於是,許非煙就被自家使臣給綁了。
徐弘其實早想這麼幹了。當初女將軍嫁與太子,成為太子正妃,他就想幹掉女將軍,助公主上位。可惜,他當時還沒這麼大決心。
不過,現在當然也不遲。
當許非煙得知,自家這群“憨憨”準備用“她”去換“她”時,差點沒氣昏過去。
“你們要能換成,我繞著正陽城倒跑二十圈!”她嗓子裏發出兩聲冷笑。她此時被五花大綁地關在小黑屋中,隻剩下一張嘴還能說話。
徐弘覺得對方是在逞口舌之快,但並不生氣。畢竟是一國大將,雖說武功不怎麼樣,三五個人就給放倒帶走了,但到底是有些骨氣的。
“將軍硬氣,徐弘敬佩。”
許非煙:不,我不需要你敬佩我,我隻求你長長腦子。
“徐大人確定,封九是叫你們綁了我嗎?”她故意將“綁”字咬得格外重。
徐弘經她一提,仔細想了一下,也是,封九似乎並沒有說一定要將人綁住,隻說攔下藏起來。
難道封將軍是想禮遇人質,來日好與黎國交換?
徐弘覺得很有道理,想著,他便揖了揖手:“將軍見諒。”
然後就給許非煙鬆了綁。
許非煙被鬆下繩子,卻是歎了口氣。她活動活動手腕,反手就給徐弘腦門上來了一下。
徐弘抱頭大叫:“將軍何故打人!”
“大人何故綁人?”許非煙反問,抬手又是一下。
“若非、若非貴國出爾反爾挾持我大祁公主在先,徐某又怎會出此下策!”徐弘高聲爭辯。
他不提還好,一提許非煙就來氣。她這不正準備回去嗎?而且是光明正大、明目張膽地回去,結果一眨眼就又給自己人撈回來了!她找誰說理去?
許非煙氣得直翻白眼,抬手又在他腦門上來了一下。
“將軍——”
許非煙打斷他:“閉嘴!封九人呢,叫他來見我。”
她賭一萬兩,封九既然沒說要綁了她,那定然是已經知曉了她的身份。隻是使館這群“鐵憨憨”,理解起來出了誤差。
看她等會兒怎麼收拾這幫渾蛋玩意兒。
徐弘感到費解,這人到底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
“將軍如今乃是階下之囚,封將軍豈是將軍想見就能見的?”徐弘不怕死道,說完就以手捂頭。
他的預感沒錯,許非煙聽完這話,第一反應就是跳起來追著他打。
“將軍再這樣,徐某可不客氣了!”徐弘威脅道,但他抱著頭憋得滿臉通紅的樣子並沒有幾分威懾力。
一炷香後,徐弘老老實實地跪在了地上。
屋子裏燃起了燈,許非煙氣定神閑地立在上首,儼然一副主人做派。
這當然不是一頓毒打的結果,就在不久之前,兩人正在屋中鬥法,徐弘忽然被人叫了出去。
那人與他附耳一陣低語,過後又給了他一封密信。信是封九加急送來的,徐弘讀完信,回來就給許非煙跪下了。
徐弘以頭搶地,懊悔非常:“臣愚鈍,誤了公主大事!”
許非煙瞧著他,麵無表情:“罷,本宮習慣了。”
徐弘望著許非煙,一派希冀道:“那……公主下一步預備如何?”
不是封九叫人將她弄來的嗎?怎麼反倒問起她下一步怎麼辦來了?
“封九難道沒與你們說?”
徐弘麵露為難:“這……將軍隻叫我等將公主……攔下藏起來,想來,當時並未料到公主實則已經另有安排……”
“本宮還有何安排?”許非煙下意識地皺眉。
徐弘眨了眨眼,崇拜道:“公主竟想到假借女將軍之身,起兵謀反借力打力,實乃天縱奇才!”
許非煙冷靜下來,他說什麼來著?謀反?
許非煙起兵謀反,這事在她自己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居然已經證據確鑿。
大理寺在鎮遠將軍府收獲頗豐,書房中刻意藏起的山河布防圖、都城城防圖還有皇城守備圖……府中下人供述的許非煙平日對容修的種種不敬、抱怨不滿……
她看著徐弘收集來的清單,越往後看,就越不自信。
軍中將領往來賬簿?朝中官員往來賬簿?這什麼玩意兒,她可見都沒見過。
將軍府暗庫中藏著的裝甲軍備?黨羽同謀往來密信?這些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
許非煙一條條往下看,一個念頭從腦子裏冒了出來。江驚塵真要謀反?那她現在豈不是平白無故給人背鍋!
還有一件事,也令許非煙十分在意。拿出所有證據的人,是奉劍。
奉劍是容律的人,這一點許非煙早就察覺。那……今日這一出,是否也是容律的手筆?
容律正在王府之中大發脾氣。
他這一手,原是破釜沉舟。眼看著“江驚塵”漸漸倒向容修,他決不能容忍這樣的事發生,所以,他動用了在江驚塵身邊最久的一枚棋子,奉劍。他要以謀逆之罪,拉她下水,逼她起兵造反!
可是現在,他的人卻告訴他,“江驚塵”失蹤了?
許非煙決定策馬回程。
她在瞬息之間做了定奪。無論真江驚塵謀反與否,奉劍出手,容律絕對是在逼反她。她若一走了之,容易叫容修產生誤判,以為他黎國鎮遠軍真的反了。到時,局勢就徹底倒向了容律。
這是她絕不能允許的。這天下,能打敗容修的,隻有她許非煙!
韓離背負著兩條命令,皇帝與豫王都遣他去找許非煙。這也就意味著,皇帝與豫王,誰都沒有許非煙的線索。
但他沒想到,這人找得這麼輕鬆。
許非煙自己送上了門來。
她在豫王府見到韓離,先是一愣,繼而轉瞬就明白了早前黎國朝野之中為何會有祁國公主入黎的流言。
“閣下何時又為豫王效起力來了?”她麵上冷笑,問道。
韓離沒有反應,甚至沒有任何情緒。他就像他懷中抱著的那柄劍,冷硬、筆直,沒有任何溫度與彎曲。
“在下並非為豫王效力,不過是如實告知了一些人,一些事。”
許非煙縱橫朝堂這麼些年,倒第一次聽人將玩弄詭計說得如此清新脫俗、單純無辜的,一時感到有些好笑。
韓離不欲多言:“將軍既然回了,就隨在下去見豫王吧。”
他轉身帶路。
容律不在豫王府,他一得知“江驚塵”失聯,就當機立斷前往密所,準備動手。
他找不著“江驚塵”,容修也是一樣。所以隻要他能沉住氣,說不得能夠詐一詐容修,令其相信,“江驚塵”仍在按計劃前往軍營的路上……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機會就隻在這轉瞬之間。
許非煙在城郊見到了容律的私兵,規模之大、人數之多,絕對已是籌謀日久。
“將軍走後,聖上將皇城禁軍交到了在下手上。”韓離忽然與她道。
許非煙心下一驚,抬頭看他:“閣下到底想幹什麼?”
韓離眸光平靜,淡淡答道:“鎮遠將軍所想,便是在下所求。”
江驚塵想要什麼?許非煙心中快速掠過,她想要助容律登基!
容律此時看到許非煙,倒顯得十分平靜,隻道了聲:“你回來了。”
許非煙站在堂中,沉默不語。她還沒見過背後捅完刀子,當麵還能如此坦然的。
“王爺令奉劍自首,昭告天下臣謀逆造反,就不怕臣失手落入皇上手中,丟了性命?”
容律低頭忙碌,不回話。
“還是說,王爺本就想置臣於死地?”她進一步逼問道。
容律動作一頓,垂眸沉默了片刻。
這自然是算計好的,按理說,“江驚塵”此時當已順利抵達邊境,鎮遠軍親兵在側,容修沒法動她分毫……
不過,現在這些都已不重要了。
“你好生歇息,今夜,就要揭曉勝負了。”
容律想要在今夜結束戰鬥,恰巧,許非煙也是。
她這一趟回來,本就是專程給容修解局的。
戌時,黃昏。天將黑未黑,營地的私兵開始調動。
許非煙黑衣潛行,摸到了糧草倉庫。她吹燃火折子,對著容律大帳的方向,心中默念了聲:好走,不送。
然後,便鬆了手。
但火卻並未燃起來。
韓離像是一早知道許非煙會來火燒營帳,早早候在此處。
“我若是公主,此時就好好待在帳中,睡上一覺,明日一早,一切都會結束。”他抱劍立在一旁,麵容沉靜,嗓音平淡。
“可惜你不是公主。”許非煙被人抓了現行,站起身來,神情高傲,“閣下要抓我去見容律嗎?”
韓離說得客氣:“請公主回帳。”
許非煙被軟禁在了帳中,大門由韓離調來的兩隊皇城禁軍把守。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未將此事告知容律,隻是說她奔波勞累身體不適,需要靜養。
容律信了。
外邊整軍待發,他正在篝火旁,與那些趕來獻媚的擁躉把酒放豪言。
許非煙隱約聽到了“秘寶”二字。
她湊到門邊,聽得更清楚了些——
“此乃商隊西行所得秘寶,不輸昔年趙國和氏璧,一物可換十五城,可借十萬軍!”
容律是在炫耀他的資本,可許非煙聽在耳中,卻是暗驚。這不就是她最初入黎想看的那件玩意兒嗎?原來獻寶閣中的壽禮,果真是容律盜的?
而她接著又聽對方道:“此物本因商隊玩忽職守,不慎遺失,幸為鎮遠將軍尋回,獻與本王……”
許非煙覺得事情有鬼。
恰在此時,韓離進來給她送晚膳。
“此物不是本宮偷的。”許非煙道。
韓離看了她一眼:“公主天潢貴胄,自然不會行偷雞摸狗之事。”
“自然也不是容律偷的。”許非煙接著又道。
韓離不說話。
許非煙觀察著他的神色,腦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她頓了頓,詐道:“是容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