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未時,墨田一行終於登至林木稀疏處,各式灌木野草淩亂生在陡峭的山地上。沒有大樹的遮擋,那嘩嘩大雨早已浸透了他全身。雨水順著他脊背上開中分的簇簇狼毛往下淌,那小黑狼此時正躲在他身旁背風一側,全身被雨珠裹的毛茸茸的,似正有一股熱氣從周身散發而出逼退附近風雨。墨田此時似乎已經忘了之前的尷尬處境是誰造成,反而蠻慶幸的,幸虧有小黑的幫忙,否則光這雨,就要把顏香給淋壞了。他感激的看了眼小黑,卻聽口中有顏香的聲音輕輕傳來。
顏香:“田大哥,外麵這麼大的雨!要不要進來躲會吧?玉裏很暖呀!”
墨田:“嗬嗬,不要緊,正熱著呢,正好衝個涼。而且現在到處都是山溪橫流,我要躲進來,玉就給水衝走了。”墨田從牙縫裏混著口水和雨水擠出的話難免不夠清楚,正好掩蓋他那冷的打顫的唇齒,不過他的體溫依舊暖著口中的玉石,也溫暖著玉中境界。
顏香:“田大哥…”。
墨田便好奇的問:“怎麼了?”
顏香:“你說我們千裏迢迢的跑去山上,真的能得救麼?”
墨田:“恩,沒事的,雖然我也不知道山上真的能不能找到我太師父,反正餓是餓不死的!你放心。包裹裏應該還有幹糧吧?餓了自己吃。”
“恩!”顏香畢竟也是個孩子,很快鼓舞起來。不過,墨田知道她一直都沒怎麼提暗河裏的事情,可是身心一定受了巨大的折磨,再加上這一路上山陌生的地方,茫然的前路。對一個小女孩來說,她已經很了不起了。墨田心生感佩,小心的含了含玉石。無論如何,這次他不會再食言,不會再失敗。
“汪!汪!快看。”墨田聽懂了小黑發出的示警,向天邊看去,隻見西方天際一絲白線正緩緩隨風壓過來,那白線朦朦朧朧飄的很低,夾在灰黑的天地間,就像黑夜中,羊群衝過燒焦的田野。又像一條扭動的蠶,正慢慢變長變大…
天時一刻前,天帝之闕北極星宮,氣勢磅礴的大殿外。玄冥剛剛意外的達成了一個人生理想,做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因為遵照水君帝江的意思向代天帝彙報太室山的異狀,他竟阻攔了代天帝東皇太一率領諸殿真仙即將飛升的大儀仗。直麵代天帝那震懾萬神的仙威,和他身後浩浩蕩蕩一眾得道高仙質詢的目光。當時“雨神大人”那僅剩的一縷天魂幾乎都嚇散了,而且直到現在他還覺得氣息有點不順。而此刻碧空如洗,朝陽奪目,玄冥也不覺半分暖意,他此時方士裝扮,頭束白色長帶,負著大傘,踏一縷輕雲,正全力向周、鄭交接處,遮蔽整片嵩山山脈的那片巨大的雲海降下。
“我這是要丟官了麼?東皇為何放心我一個行雨小吏來查此事?”玄冥忽然覺得有些頭疼,他仿佛看見自己也成了那些因為得罪上仙而失去了金丹俸祿,最後神力耗盡被送進樂天園裏雪藏的小神中的一員…(注:第八霄,東隆騰勝天,常樂碧落宮,樂天園--即天界的大型冷凍庫)他心中苦歎一聲:幹爹你不給力啊!玄冥這幹爹指的正是水君帝江,不過那是玄冥很久前,尚在人間時用的稱呼了,這個“幹爹”如今隻在無意間會跑出來,與當今高坐在破軍宮大殿上的帝江早已判若兩人。
玄冥正自抱怨,卻聽見腳下來曆不明的雲海中仿佛正有濤聲遠遠傳來,真如磅礴汪洋一般。可細聽之下,卻竟是悶雷滾滾,肅殺無比。玄冥心中暗吃一驚:這可能麼?未經天庭授權,沒有雨師令,誰敢擅自布下如此排場的雨雲?這便是明目張膽的觸犯天條啊!思索間,玄冥已降至鱗次櫛比的灰白雲峰間,腳下背光處雲團烏黑似無底深淵。見此情形,他不免憂心:迷路事小,若是撞上什麼妖異之事,就憑自己這點道行還不知能不能擺平…不過代天帝皇命如山,連主君也是架不住的…哎。玄冥把心一橫,撐開大傘輕拈法訣,指尖迸發內外兩層流動的水膜罩住周身,這就潛下了一片晦暗中。意外的是,即使有雙重壁障阻隔,一陣徹骨寒意還是輕易刺透了他全身。玄冥遲疑了,卻不敢停留,他必須快速落穿雲層,才能找到下方太室山的具體所在。水幕外的雲霧似濃煙般沸騰而上,又如怨靈滾滾撲麵而來。玄冥隻覺得這雲極沉,透過水幕仔細分辨,一片陰暗中居然全是翻滾的六角雪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