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是抹不開的濃墨,白日裏妖豔的彼岸花在此時顯得異常的溫馴,這裏是迷霧河畔。
迷霧河是湛藍大陸最為廣闊也是最不願被人提起的河流,迷霧河又被稱為戰爭的堡壘、大陸的絞肉機,常年散不開的濃鬱迷霧,將大陸一分為二,成為隔絕人類與魔族的屏障。也正是因為這屏障,羸弱的人類最終靠著至今令三大帝國諱忌莫深的人肉戰術打敗了進犯的魔族。所謂的人肉戰術便是用人類龐大的人口,源源不斷地向深淵巨口般的迷霧中輸送著新鮮的人肉,終於填飽了迷霧那頭魔族貪婪的口腹之欲。自此之後五百年的時間,魔族再也沒有膽量進犯在他們看來柔弱的如同小羊羔的人類。
戰爭終於結束,無數將熱血灑在迷霧河畔的人類以另一種形式守衛在這裏,那就是迷霧河畔隨處可見的彼岸花。
傳說大陸上的生物死去後都會化為彼岸花,這是生命的另一種存在方式,隨風搖曳的紅色彼岸花見證著這裏曾經的壯烈,用一種妖豔熾烈的姿態盛開著。
這裏絲毫沒有夜晚該有的寧靜祥和,聽不到任何蟲鳴,在寂靜地令人心慌的河畔,毫無征兆地從鬆軟的土壤裏鑽出來一隻麵具,麵具上盛開著一朵並不顯眼的彼岸花。
麵具似乎在土壤裏呆久了,想要呼吸呼吸河畔的新鮮空氣,抖了抖身上的泥土露出了本來應有的麵目。
這是一個做工極其考究的麵具,布滿了繁瑣複雜的紋飾,隻是由於在地下埋得久了,泥土嵌進那些美麗的紋理之中,令麵具十分不爽,於是它跳進了迷霧河裏,想要痛痛快快地洗個澡。
萊恩在夜幕的掩護下藏身在這裏,一滴鮮血順著發梢滴落下來,啪嗒一聲鑽進鬆軟的泥土中。萊恩皺了皺眉頭,手指將被血液浸透的一小撮泥土放在嘴裏吞了下去。這些血腥味會像指路燈一樣指引著獵人找到自己,而他則是獵物。
稍微地調整了一下後準備離去,在確認了這裏沒有留下絲毫能夠證明自己到來的痕跡後,緩緩地站起身來,卻聽見後麵的水裏似乎有動靜。
麵具在衝洗幹淨後心滿意足地從水裏一瘸一拐地爬上來,從麵具空洞的眼眶後閃爍出一絲光芒。萊恩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死死地盯著那隻麵具。然而他發現那隻麵具似乎也在盯著他看。
這是一種極其荒誕的感覺,麵具給人的感覺並不隻是在看著,而是一種在審視他人的感覺。
就像是某個貴族在挑選著健壯的奴隸一般,目光能深入體內,尋找著一切可供壓榨的東西。
一把匕首悄然滑入萊恩手中,這是自己被追殺這麼多天而依然活著的原因。這把不起眼的匕首刺入一個又一個追殺者的脖頸中,挑斷他們的動脈。看著鮮血噴濺的瞬間,萊恩的心中隻有恐懼,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一生會經曆這種事情。如果沒有那件事,他或許會在東街的那個裁縫鋪裏老老實實地當他的學徒,然後開一間屬於自己的裁縫店,找個不需要太漂亮但能勤勞的妻子平平淡淡地過完自己的一生。
他隻是個小人物。
然而當他發現匕首在手中的觸感比剪刀更舒服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生活會漸漸偏離原本的軌跡。
於是就有了一個白天在裁縫鋪裏做工,晚上潛伏在繁華的夜景中的陰影裏收割人命的刺客。
萊恩謹慎地移動到麵具所在的位置,這時的麵具似乎變成了一件死物。萊恩心想一定是連續幾日的逃亡令他的精神有些恍惚,才會生出這樣的錯覺。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麵具上的那朵彼岸花。
彼岸花所代表的含義大陸上的所有人都清楚,萊恩小心翼翼地將麵具上的彼岸花摘下,輕輕地栽在鬆軟的土壤中。又鬼使神差地將那隻麵具拿起來,放在懷中。然而就在這時,萊恩握著匕首的手一緊,一道寒光劃過,寒光的盡頭是鮮血噴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