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杬是個親王,葬禮的一切製度都按照親王的禮儀走,在他入棺的那一刻,程夏看到了他簇新的衣服裏,胸口的位置露出來的照片一角,那是他最後的堅持。
在葬禮之上,程夏終於見到了微雲,她身著喪服,神色淡淡。歲月已經在她臉上劃上了無數道的痕跡,雖然蒼老,卻更添了風韻。
落棺的那一刻,程夏看到微雲緊攥的雙手,以及淚流不止的樣子,便知道,微雲對朱佑杬是有感情的。
程夏怔怔的望著一點點被掩埋起來的巨大棺槨,心裏一陣失落。
她清楚的知道朱佑杬身後之事。
兩年後,他的兒子朱厚熜即位,不顧朝臣的反對,追尊朱佑杬為皇帝。1521年10月,推尊朱佑杬為興獻帝;1524年又加尊為獻皇帝;1538年,追尊廟號為睿宗;1548年,獻皇帝的神主供入太廟,現在程夏麵前的這個興獻王墓,也會在後來按照帝陵的規製升級改建,變成之後的明顯陵。
程夏長舒一口氣,聽著周圍的哀樂長鳴,拭去了眼角的淚,轉身準備回去。
“邵夫人,”身後有熟悉的聲音喚住了她,便是她不回頭,程夏也知道,是微雲。
微雲走到程夏的麵前,垂了垂眸,良久才說,“殿下已經入土為安了,若是你不著急離開,不如隨我回興王府一趟吧,我想帶你看點東西。”
程夏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陵墓,轉身隨著微雲回了興王府。
回去的馬車上,微雲看著程夏,淡淡的開口,“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你一點都沒變。”
程夏頷首,“你卻變得沉默寡言了。”
“有嗎?”微雲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的位置,“我這些年吃齋念佛的,心性自然沉穩了很多,畢竟年紀擺在這,到底不如以前了。”
“對不起!”程夏咬了咬下唇,說的惋惜,“如果我早知道你和興王會是現在這樣相處,我當年一定不會告訴他,你是蔣斅的女兒。”
“不,其實我要謝謝你,”微雲勉強擠出一抹笑來,“我從來不後悔嫁給殿下,甚至還要感謝你,給了我這樣的機會。雖然我和殿下無緣也無份,但是在殿下這樣的男人身邊,比嫁給任何其他人,都讓我覺得珍惜。”
微雲頓了頓,看著程夏,“其實你早些年的一舉一動,我都知曉。”
看程夏驟然抬頭看她,微雲笑著說,“你可能好奇我怎麼知道,其實是商洛,”微雲掀開簾子望著車外一閃而過的風景,綠樹蔥蔥,遮天蔽日,隻是到底遮不住她心底的淒涼,“我隨殿下來湖北的那年,商洛是跟著一起來的,殿下當時與他的談話,我都聽到了。殿下說,他希望商洛住到與你臨近的王府中去,他不放心你,怕你受委屈受欺負,可是他又不能時時看著你,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破壞你和將軍的感情,所以他走了,又將商洛留下了。”
微雲歎息一聲,“從那時起,商洛成了你的鄰居。他每年來安陸州一次,告訴殿下你最近一年過的好不好。每到那時候,殿下的心情就會好很多,他會期待著商洛來,詳細的打聽關於你的一切。”
微雲自嘲的笑笑,“我也聽到了關於你的一切,聽了二十年。在我們成親之後的二十年,我都和殿下住在一起,後來便離開了。”微雲說著,轉頭看向程夏,“你知道嗎,其實商洛也喜歡你。”
看程夏驀然睜大雙眼的樣子,微雲不由得搖搖頭,“我早就看出來了,早在醉紅樓的時候。那時候,隻要你到了醉紅樓,商洛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你身上,不管你交代了什麼,他總會沒有任何條件的答應下來。當然,那時候我隻是懷疑,真正確定還是到了湖北之後。”
微雲撫了撫有些淩亂的鬢角,良久才說,“我看到商洛和殿下說起你,都是那麼的神采奕奕,我就知道,商洛也淪陷了。我曾對殿下說過,我說他將商洛安排在你身邊,就等於將商洛的一生也推了出去。殿下當時聽了我說的,隻是歎了口氣,說是任何一個人在你身邊待久了,就很難不喜歡上你。你看現在,商洛依舊獨身一人,我沒有看錯吧。”
程夏掩飾不住自己心底的錯愕,她一直以為商洛是逍遙慣了,卻沒想到......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的從純德山到了興王府,下了車,微雲直接帶著程夏往後院的方向走。路過一個小的院落,微雲突然止住了步子,指著緊閉的大門告訴程夏,“這裏,曾經險些住進來一個和你長相有些相似的女人。”
看程夏震驚,微雲繼續說,“這兩年,興王的身體每況愈下,精神也越來越不好,有時候他的腦子都是亂的,時不時就會將某個人或者某些事忘掉了。雖然我不住在這裏,但是這兩年會偶爾回來看看,那一次,我回來的時候小廝告訴我,殿下剛攆走了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女人,那女人是殿下的下屬探知到他的心思,特意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