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斯睜大眼睛躺在床上動腦筋。最初他以為需要了解的事情已經一清二楚。裏奇倉庫裏既然都是偷來的羊毛,隻要把他帶到法官那裏去,就可以萬事大吉了。
果然是這樣嗎?就算一個不誠實的打包人在柏福特戴上頸手枷示眾,挨頓鞭子,甚至上絞刑,這又幫得了父親什麼忙呢?
由於在法國發現羊毛包摻假,父親正處在困境之中。且不說倫巴弟人,就算是裏奇,又怎能證明他犯的罪恰恰就是貿易中心指責父親的罪名呢?不,不能證明。他還必須另找方法來揭露裏奇偷的,正是那些經過懷特島並出現在魯昂市場上的羊毛。他從床上坐起身子,呆呆地凝視著眼前的一片漆黑。
他突然想出了一個念頭,給這些羊毛包打上個記號。他和哈爾設法混入裏奇的倉庫,給羊毛包打上一些別人不會發現,而一旦需要就能將它作為憑證的秘密標誌。那時他就能讓父親跟貿易中心說:“如果你們在魯昂市場上發現了一批帶有這種記號的羊毛包,我就能準確地告訴你們,這些羊毛包是如何送到市場上來的。”想著想著他就睡著了,在睡夢中他覺得自己取得成功似乎已經有了把握。
他還沒向賽西莉和哈爾說明他這個計劃,要想實現它,困難還真不少。哈爾提了一個問題,怎麼才能打上記號而不引起裏奇本人的注意?
這個問題使他們三個人大傷腦筋,誰都感到束手無策。這時哈爾帶來了一個重要的消息。裏奇的臉腫得像個南瓜,他到牛津去找一個比威爾·納希更有名的理發師兼外科醫生給他治牙痛。一整天他都不會在家。這下他們進入倉庫方便多了,用不著擔心有人來打擾他們。
賽西莉苦苦央求他們帶她一同前去。尼古拉斯隻怕她母親萬一知道了,十有八九會派愛樂小姐看住她。如果讓她跟以前一樣,不得到家裏同意而偷偷溜出去的話,也一定會被人發覺,而這次他們一定要有充裕的時間,不能過於匆忙。賽西莉卻說,就是給人發覺,她也不在乎,與其待在家裏錯過機會,還不如回來挨一頓打。
末了,尼古拉斯終於同意她一同前去。他們再次給馬秘密地備了馬鞍。哈爾騎狄肯的母馬,先去韋斯特威兜一圈,偵察一下裏奇是否真的已經動身到牛津去了。尼古拉斯和賽西莉在後麵慢慢向前行,盡可能沿著樹蔭和背山的地方走。尼古拉斯還隨身攜帶一個小口袋,裏麵放有一枚菲特洛克商標的印模和一盒印台。這些都是他從父親的賬房裏取來的。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這些東西是不是有用場,他隻盼望到時候靈感會幫助他。
盡管兜了一個大圈子,哈爾還是比他們先到達倉庫。遠看他們登上了小山的坡頂,他馬上給他們發出了一個道路通行無阻的信號。他把馬藏在荊棘叢中,也就是上次尼古拉斯去倉庫隱蔽的地方。尼古拉斯他們倆把彼屈洛耐兒和繡線菊也拴在了那裏。
哈爾已經走到一棵較高的灌木樹背後去推那扇小門。門沒有上閂,鑽進去並不費事。尼古拉斯走在前頭帶路,他的心怦怦直跳。
剛進去,眼前一團漆黑,什麼也看不見。那座倉庫跟教堂一般高,隻有一些牆縫裏透進幾道金色的陽光。灰塵和蜘蛛網在光柱裏飛舞,在它們的後麵,陰影顯得更加濃重。哈爾摸索著前進,站在黑洞洞的深處。
“這裏比較容易看得清一些。”他說道,聲音在椽子中間回蕩,驚動了一隻在裏邊棲息的母雞,發出一陣咯咯的驚叫。“你們把眼睛閉上一會兒,就看得清楚了。”
果然如此,等他們有點習慣以後,黑影似乎漸漸變淡,裏邊的東西也漸漸明亮起來,他們終於能清清楚楚地分辨出一大堆羊毛包的輪廓。它們差不多都已打好包,打成四角方方的,按次序分成幾排,放在倉庫的另一頭。
“喏,都在這裏,”哈爾叫道,“二、四、六——”他一口氣大聲數下去,“一共二十包。我敢起誓,這些都是上等的剪羊毛。你看,主人,他們早已蓋上了商標,上麵都有FL這兩個字母。看樣子這些帆布在還沒打包以前,就已經蓋上了戳子。”
尼古拉斯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羊毛包,他的眼睛已經開始習慣黑暗了。
“假如我在包底下蓋上一些戳子,”他疑惑地說,“也許不一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我還可以交叉蓋戳,跟原來蓋的戳子不同。”
哈爾搖搖頭。“他們還沒有把羊毛包捆上繩子呢,”他說,“捆的時候他們會把羊毛包翻個個兒的。他們一定會注意到新蓋的戳子。”
他們為這件事爭論了一番。哈爾打算在每個口袋的角上剪一個口子,而尼古拉斯還甩不掉蓋戳這樣一個念頭。
說這些話的時候,賽西莉卻在倉庫裏到處轉悠。當她回到尼古拉斯他們的身邊時,手裏還緊緊抓著一把什麼東西。
“你們說,這些東西有沒有用場?”她問道。
尼古拉斯瞅了她一眼:“你手裏拿的是什麼東西?”
“雞毛,”她簡簡單單地回答道,“母雞的羽毛。那邊有一口袋雞毛。看來是存起來準備做枕頭的。我們能不能在每個羊毛包裏塞上一把雞毛?雞毛和羊毛會粘在一起的。”
“這兩樣東西還能不粘在一起?”哈爾大聲喊道,“小姐,你比我們強。一旦雞毛混入羊毛,就休想再把雞毛弄掉。”
他們的運氣似乎有了根本的轉機。從此一切都很順手。羊毛包得一包包拆開來重新縫上,到哪裏去找針呢?說來也巧,隻見一枚釘子上掛了一撮剪羊毛,而在另一枚釘子上,一股阿拉斯線和一枚打包針正晃晃悠悠地懸掛著呢。平日哈爾除了剪羊毛,也曾經幫忙打過包,因此他知道針腳該怎麼縫。賽西莉的小手穿過包布的洞眼也很方便。一個小時左右,他們的全部活兒就已大功告成,連周圍都已打掃得幹幹淨淨,不留一點痕跡。一包包羊毛還像剛才那樣排得整整齊齊,準備運往法國,表麵上看不出一點毛病,肚子裏卻塞進了一大把雞毛。
他們興高采烈地騎馬回家。誰知家裏惹出了一大堆麻煩事。布拉德肖太太正在到處尋找女兒,她不知聽了誰的話,深信自己的女兒不是讓人綁架就是淹死在河裏,等到看到賽西莉還好端端地活著,弄得渾身稀髒,便由傷心落淚變成了怒氣衝天。她一定要自己的壞女孩立即說出剛才在什麼地方。賽西莉靈機一動,回答說她剛才是去看打羊毛包的,這一下事情就更糟啦。
“小姐,你竟然像個不要臉的女人,沒有母親和侍女的陪伴,就騎馬出門到處去亂逛?”她母親越說火氣越大。
尼古拉斯再也沉不住氣了,就站了出來。
“太太,請你原諒,”他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說了這些話,“既然賽西莉小姐將要做一個羊毛貿易中心商人的妻子,那麼讓她了解一下羊毛生意方麵的事情,也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今天早晨是我帶她去看打包的。要是你同意的話,我懇求你,把過錯記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