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側耳傾聽,狼嚎聲聲淒涼;俯身穀底探看,淵深處漆黑陰森。
這條深淵般的大裂縫裏,酥鬆的黃土敞開了巨大的傷痕累累的胸膛。
嚴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後怕。
趕緊收攝心神,向著平坦的高原處奔去。遠遠地逃離了險境。
灰塵輕輕揚起,跟著他流暢的腳步,鬆軟的幹土一觸即發,碎成更碎的齏粉;刺角兒矮壯地圍繞著草心向上張開不寬的暗綠色葉子,森嚴著白色的小刺;嫩黃的羊耳朵兒花高高地起莛,肥美圓滑的葉子弧型拖下來;灰白色鏽成堆集成團的蒿草稠密地鋪蓋著路邊溝沿兒;自然生的枸杞從地下蓬蓬勃勃地抽出千百柔韌的枝條,點點綠葉間星星小花兒,還夾雜著去歲的紅果;香莩,菅草,麥花兒,珠珠,王不留行,沙蔞,地爬,紛繁的草綠遮掩著能浸染出血色的黃土地,給前麵的桑林,柿林,棗林,楊榆樹襯托出宏大的背景。
蒼鷹在空中盤旋,黃酈在枝頭唱歌,麻雀成群地揚止,野兔灰黃的脊梁在草叢間微微晃動,狐狸甩著伶俐的大尾巴窺視著前方。一群獾豬笨拙地拱著樹苗。這裏,又是動物們愜意生活的田園。
春天,耕耘著詩意,秀美,忙碌的黃土高坡。
嚴樹幾次停足欣賞,或者驚訝於獾豬的憨厚膽大,或者好奇黃鼠的囂張和眾多。
奔到一個高處,極目四望,心曠神怡。
一帶帶狹長的斷斷續續的高原,一條條深淺不一紛亂橫貫的溝壑,淺淺的各種各樣的野草,酥酥的緩緩起伏的黃土,偶爾的小花兒,萬花筒般撲朔迷離,清新如畫兒。是靜態的神韻美。
豁然開朗處,茫茫蒼蒼的黃土地橫亙在藍天白雲下,一些碧綠,一些村莊,一些莊稼,一些雞犬不寧,一些牛羊喧嘩。是動態的祥和美。
嚴樹興奮得手舞足蹈,駐足長嘯,感受著天高地迥,宇宙無窮,興盡悲來,人生短暫,浮華渺小的種種感慨。
“太美了!”久在都市鋼鐵叢林中打拚的嚴樹哪裏有空來蠻荒的原生態環境中體會天人合一的造化之美?來溫習早已失落的童年時代的悠然,恬靜和純粹?來思考林林總總,來來往往,世界萬象的哲學終極?一時間,失魂落魄,不知人間天上,今晨今夕,究竟何處何年。
久久吞吐胸中的鬱悶,把靈魂和精神交予天地神奇來充盈和洗滌。直到空空蕩蕩,軀殼與心念俱寂。
“嗷-------”
嚴樹悚然從陶醉中驚醒。
一隻肥胖的熊搖搖晃晃地在楊樹林外闖將著,順手把一棵阻擋了它去路的胳膊粗的槐樹推折,一嘟嚕一嘟嚕的濃白槐花兒的委屈地淪落風塵。
嚴樹下意識地往後躲避,屏住呼吸,然後直挺挺地躺倒地下裝死,他聽說狗熊不吃死人,也不追死人。
用眼睛的眯縫觀察跟蹤,直到那巨無霸百無聊賴,耀武揚威地撞進另一片樹林去追趕一隻敢於用樹枝向它挑釁的小猴子。
爬起來,膽戰心驚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嚴樹清醒了自己的處境,趕緊向著那最近距離的那個村莊走去。
不知有多遠,好象隔著五六條溝吧?
沒有道路,又統統是道路,隻要你能順著緩坡隨意地走。
這片楊樹林好大,看起來那麼一小片,走起來卻要這麼久才走盡。
沒有見一個人,非常地寂寞,剛才還甜蜜蜜的荒涼陡然間幾乎能把人逼瘋。
“天上有那個個雲彩呀,白個盈盈那個亮,林間有那個妹妹呀,花骨朵兒嫩嫩地黃。。。。。。”
誰在唱歌?
嚴樹欣喜地尋找著,可是,隻知道那歌聲是從對麵的碧綠裏飛翔出來的,可就是看不見那個人。
“好一個信天遊!”嚴樹忍不住跟著它那委婉回旋的蒼涼長腔唱起來。
這一麵又是一個大坡兒,向下還有一條大溝,寬而淺。茂密的蒿草幾乎把它遮掩得嚴嚴實實,成為氈毯。
跨過狹窄的溪流,重新爬上高坡兒,累得氣急敗壞,暈頭轉向。
途徑中,不時有一些草木擋住去路,需要用棍子撥開尋找,走錯了,到達溝邊時才會發現根本無法逾越,需要沿著大溝尋找新路。
陝北真的是這樣?嚴樹從來沒有到過,但是強烈地抗議和懷疑。
又上了一道高坡。
闖過一片野棗林,亂林幾乎能把他的衣服全部扯爛。
幸好,三根棍子齊上陣,連鑽帶敲打。小心翼翼地穿過了,沒有再見熊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