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一個人回來的。”我說著,跑上前,抓住媽媽的手。
媽媽馬上問:“你是怎麼回來的?坐汽車回來的?”
“沒有。我沒有坐車,我走路回來的。”
“走路回來的?你是穿那雙新鞋走回來的?”媽媽一邊說,一邊將我拉至燈下,讓我把新鞋脫下來給她看。
媽媽看看她親手給我做的那黑布鞋,二十來裏砂石路走下來,一層又一層舊布納成的鞋底,後跟已經磨去了一半,心疼得眼淚都出來了。鞋往地上一扔,大聲說:“你怎麼一到星期五就往家跑呀?!上次把錢花了,這次又把鞋給磨成這樣!”媽媽又撿起鞋,撣撣鞋上的土,說,“這鞋,好容易趕做起來讓你開學穿,才幾天就穿成這樣!”
我看看鞋底磨壞了,心裏也很難過。小聲哭著,說出心裏話:“媽!到星期五下午,寢室裏的同學都回家了,我也想回家!想媽媽 !嗚嗚……”
媽媽氣還沒消:“想我幹什麼?我又沒死!我說了,就是忙死累死,地裏的活,媽媽來幹!你一心一意念你的書!過幾天就往家跑一次,過幾天就往家跑一次,這書還念不念了?”
媽媽這樣說我,我心裏更難過。就大聲哭,大聲說:“我就想回家嘛!我就想你嘛!我就想回來幫你幹點活嘛!你一個人要是累壞了,我怎麼辦嘛!”
媽媽聲音小了點:“媽媽好好的,累不死!要你看什麼呀?”
聽媽媽還是這麼說,我知道媽媽真的生氣了。
一個星期過得真快!就像同學們編的《禮拜歌》那樣:星期一,硬如鐵。星期二,一支花。星期三,如爬山。星期四,沒生氣。星期五,歸山虎。到了星期五,住宿生們個個歸心似箭。許多同學嫌學校夥食不好,要回去補充給養,享兩天口福,星期一到校,再大包小包地往宿舍裏帶。
這個星期五,我本不打算回家的,可等同學們都走完了,整個宿舍裏說話的人也沒有,覺得一個人實在太難受了!我覺得,媽媽反對我星期五回家,那是心疼錢,心疼她親手做的鞋子。我知道,實際上媽媽還是很想我的。她一個人在家累死累活多可憐哪!我趕緊把作業做好了,星期六星期天,到底能幫媽媽幹點活的。幫媽媽幹一點,媽媽就能少累一會。還是回家吧,媽媽心疼錢,我就不坐車回去。媽媽心疼鞋子,我就不穿鞋不就得了?
我考慮再三,決定還是回家。
我一個人走出學校,等沒有同學看到的時候,我脫下鞋,用紙裹好,放到書包裏,光著腳走路。
走不到三裏路,光滑的柏油路就走完了。拐到公墓嶺山坡路上走,都是些大大小小的石頭子。天黑了,也看不清腳會踩到什麼,踩到有棱角的石子,就覺得腳心好疼。踩在尖尖的梭草剌上,就覺得腳心剌得好疼。腳越疼,路好像越遠!
黑暗中,終於看到村子了!終於看到家了!看到窗口散發出來的溫暖的燈光!那就是家溫暖!那是媽媽的溫暖!人為什麼總要回家呢?為什麼總要千裏迢迢,甚至萬裏迢迢都忘不了家呢?也許人們盼望的,就是窗口的燈光吧?
快走到家的時候,窗戶的燈光滅了。
媽媽累了!媽媽睡了!
“媽媽!”
我一喊,窗口的燈忽地又亮起來。
媽媽連忙迎出門,喊:“桂芳,你又回來了?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回來的?哎呀!”
“沒事的媽媽,我不害怕。”
“你咋回來的?”
“我走路回來的。我沒穿鞋媽媽。”燈光下,我把書包裏的鞋拿出來給媽媽看。
媽媽沒看鞋,連忙蹲下去看我的腳。腳一挪,地上一個血印!媽媽一把摟過我:“桂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