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92年9月，雷州半島的一個城市。
現在是半夜一點多，這裏是城郊結合部的一處荒山。
更準確地說，解放前這裏是亂葬崗。不高的山頭上，長滿各種亂糟糟的樹木灌木叢，山坡上更是有很多土堆。
雖然有條小路從這裏經過，但是大白天都很少有人願意走這裏，因為山上那些高大的軒轅柏枝葉濃密，留下很大一片樹蔭，經過這裏的人，總覺得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至於夜裏，更是從來沒有人經過。
但是趴在一個小土堆後麵的蘇小埃，卻很喜歡這種環境下獨處，他覺得有一種特別的安寧平靜。
就連身後那棵大軒轅柏，擋住了天上的月亮，讓這裏顯得特別黑暗也毫不在意。
他左手拿著三節電池的長手電筒，右手則是一根老式長電警棍。
這種老式長電警棍裏麵是鋁管，外麵覆著橡膠層，警棍上半部分纏繞著金屬絲。
蘇小埃不是警察，也不是治安聯防隊員，他是一名海軍現役軍人，四年兵的中士。
當過兵都知道部隊上的兩句順口溜：
一個是：一年幹兩年看，三年四年向後轉。
因為那時候，陸軍武警義務兵服役三年，海空軍服役四年。
還有一個是：老兵退伍，新兵跳舞。
1992年底，89年3月入伍的海軍第四年兵，就臨近退伍了。
這老兵退伍前的最後半年，中隊領導也是煞費苦心，才給蘇小埃找到這個差事，去參加這個城市的軍警聯合夜間巡邏。
因為蘇小埃不怎麼求上進。本來他是城鎮兵，退伍後肯定是要安排工作的，但他早就宣稱，退伍後要去海南島當潛水教練。
本來，蘇小埃拿過全軍搏擊大賽亞軍，還是艦隊快反射擊冠軍。但送他去讀軍校他不去，讓他轉士官他腦袋更是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連本地公安局，想等他退伍後把他特招到市局特警隊，他還是不幹。
如果他有家人父母，也許就由不得他自作主張了，可是他是一個孤兒，打從記事起，就不知道父母是誰。
蘇小埃在部隊上，就是那種兩頭拔尖似的存在。
論軍事訓練，他堪稱天才，不管是擒拿格鬥、戰鬥潛水、跳傘、特種駕駛、應用射擊、快反射擊，各種單兵技戰術，他都是一學就會，一練就精。
但是他小毛病太多了，從小野慣了。89年入伍新兵第一年，他居然打過85年唐山兵和86年廬山兵。
等他成了老兵，那衣服全是新兵幫他洗，整個一大錯不犯小錯不斷的主。
這退伍最後半年，把他送去參加軍地夜間聯合巡邏，就算打人，那也是打小混混，隻要不打死，就沒啥大事。
2.
蘇小埃為什麼今天夜裏，要一個人潛伏亂葬崗呢？
這事要從前幾天說起。
因為蘇小埃連續碰到兩次，讓他視為奇恥大辱的事情。
第一次是五天前，警務區的一個40多歲的警長，帶著三個即將退伍的老兵，就在這片亂葬崗下麵不遠處，也就是城鄉結合部蹲守。
結果半夜兩點多，他們擋獲了一個嫌疑人員。
當時就從這個嫌疑人身上，搜出了鋼筆手電筒和螺絲刀，他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肯定是夜裏想撬門盜竊的毛賊。
這個嫌疑人最初表現得極為順從，讓他取下皮帶就取下皮帶，然後蘇小埃押著他，讓他自己提著褲子走在最前麵。
也就是嫌疑人這種非常順從的假象，迷惑了蘇小埃。
所以從一段石梯走下梯坎的時候，蘇小埃並沒有抓住嫌疑人後麵褲腰。
結果猝不及防之下，那嫌疑人就從一層樓高的梯坎上，直接跳了下去。
梯坎下麵是一個荒坡，滿是樹枝雜草灌木叢，那個嫌疑人鑽進去就看不見身影了。
蘇小埃的第一反應是跟著跳下去，此時卻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猶豫了。
實際上，蘇小埃對於從這樣的高度，跳下荒坡根本不放在心上。在訓練中，比這高得多他都敢跳。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四個人沒有一個人跳下去，
四個人在梯坎那裏用手電筒照向荒坡，可是根本就看不到人影，隻聽得到“唰唰”的聲音，那應該是人在樹枝雜草灌木叢中穿行時，發出的聲音。
等四人從石梯走下去，再拐上荒坡，哪裏還找得到人的蹤影。
這件丟臉的事，四個人都絕口不提，好像根本沒有擋獲一個盜竊嫌疑人一樣。
沒想到，就在前天夜裏，又遇上了一件事，還是在亂葬崗下麵的城鄉結合部。
這次沒有幹警帶隊，就蘇小埃和一個空軍老兵一個陸軍老兵，三人半夜蹲守的時候，又擋獲了一個嫌疑人。
這個嫌疑人二十六七歲，個子不高，恐怕還沒有一米七，而蘇小埃身高有一米七四。
但是這家夥身子很粗壯，從身上也搜出了幾種螺絲刀和鋼筆手電筒，很明顯也是一個準備夜間作案的賊娃子。
他最初表現得也很聽話，蘇小埃把他的雙手，用一副老式黃銅手銬反銬在背後，這才帶他走，準備把他押送到派出所去。
這幾個月軍警聯合夜間巡邏下來，三人都知道這一定是個二進宮甚至三進宮的家夥。
想到已經把人反拷上了，三個老兵都有些疏忽。
又是嫌疑人走在最前麵，蘇小埃正回頭跟另外兩人說話的時候，那個粗壯的家夥，突然就把腳上的涼鞋踢飛，打著赤足拔腿就跑。
要不是蘇小埃疏忽了，如果離他近一點，用手上的長電警棍戳他一下，就可以讓他瞬間酥麻，哪裏還能跑掉。
可這麼疏忽了一秒，那家夥就跑遠了。
三個都是三年兵四年兵即將退伍的老兵，哪裏咽得下這口氣？
三人在後麵緊追不舍，蘇小埃體能最好，一直衝在最前麵。
但是他腳上穿的是灰色的海軍塑料涼鞋，根本跑不快。這城鄉結合部有很多四通八達的小巷，夜裏他也不敢停下來脫鞋，以免追錯路線。
這好一通追逐，三個人一直追到了亂葬崗下麵，那裏就有一條公路通向窯灣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