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湖畔,斜陽,深草,蛙鳴。
大雨過後,洗去了俗世裏的塵垢,隻剩下漫山惹眼的綠。空氣裏飄浮著水珠,在陽光照耀下輕輕飛舞。遠處似乎有笛音傳來,悠遠又更顯靜謐。
張莫寶獨自撐著一個木筏,駛到了湖中央。
他手握一根削尖的竹竿,全神貫注地盯著湖裏,渾身散發出懾人的氣勢,目光淩厲之極。
四周無人。
突然,好像是誰不小心打擾到這個安靜的畫麵似的,張莫寶眼睛裏射出兩道精光,他高高舉起的那隻手猛然將竹竿往湖底擲去,嗖地一聲,平靜的湖麵爆起一束水花,竹筏劇烈搖晃,巨大的動靜驚起了湖邊的覓食的白鷺。
“哈哈,終於到手了,你可知我為了你犧牲了多少嗎?”張莫寶笑得鼻子眼睛都歪了。
他舉起那隻被竹竿子貫穿的鯉魚,為自己高超的“插魚大法”得意不已。
倒黴的鯉魚今天本來高高興興出門,準備到隔壁甲魚大叔家聽那遙遠的故事,不料天降橫禍,隻覺得背後一疼,就看見一張怪臉衝它傻笑,它驚恐地掙紮,不料渾身力氣全無,兩眼一瞪,嗚呼哀哉!
“今晚的晚飯就決定是你了!”。張莫寶立即撐起竹筏返岸,心想今天這魚出奇地肥,足夠應付自己的五髒廟了。
附近的枯枝葉子都被剛剛的一場驟雨淋了個遍,興致衝衝的張莫寶用兩顆火石生了半天火,終於頹廢地放棄了。
他呆呆地和那隻鯉魚對視了半晌。
肚子早已經敲響了戰鼓。
一天沒吃飯了。
該死!老頭子他這算什麼意思?把我趕出來他就得瑟了,想要我回去磕頭認錯?門兒都沒有。
可是。。
可是這肚子不爭氣啊。他娘的。
張莫寶不知為什麼想起了他五歲那年,那個冬天,雪下得極大,到處都是白色;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顫顫巍巍地在雪地上爬著,他的兩隻手沒了知覺,手掌被凍得開裂,鮮血從裂口溢出來很快又凝固了,好冷好冷,四周也是像現在一樣,沒有一個人,除了張莫寶。
然後他的視線就開始模糊,整個世界仿佛瞬間都暗了下來,身子裏慢慢地暖和,一股熱流傳遍他全身,漫天飛舞的雪也消失了。
他很高興,因為他知道,他就要死了。
這就是死的感覺,即使他以前從未體驗過,但他就是知道。
沒有痛苦,沒有快樂,就這樣結束掉我這短暫的一生吧。
就在他意識逐漸消彌的那一刻,他感到有一個力量將他的身體托起。
那股力量將他包裹起來,溫暖的氣流把他周圍的一切都隔絕起來,他隱約聽到有人在哭泣。
是一個女人的哭聲。
溫熱的淚水落在了他稚嫩的臉上。
張莫寶試圖睜開眼皮,看看究竟是誰救了他,但他卻發現渾身沒有一絲力氣。
已經記不得多久沒有吃東西了,隻是記得好餓好餓。
他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發誓,決不讓自己還有身邊的任何人,挨餓受冷。
接下來?接下來就什麼也記不得了,一點記憶也沒有。
再後來就看到了那個老頭子,板著一張臉,像頭不甘願的驢。而他自己則躺在了一張床上,床邊生著暖爐。
於是悲慘的人生從那一天就正式開始了,那個死老頭,手裏成天提著一壺嗆死人的不知道名字的酒,一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一邊逼迫他光著身子在屋外的小院裏打樁,然後就是逼他喝那些用蠍子蜈蚣搗鼓出來的藥湯,那滋味,那家夥,唉,別提了。
要是不聽話,不想喝?好嘞,這老頭子那張死人臉的五官就立馬扭在了一起,一隻手抽出腰間一條大馬鞭,刷刷在張莫寶身上來幾下,一邊打還一邊罵什麼誰叫你在雪堆裏打滾,搞得寒氣入了體,不想死就乖乖給老子喝下雲雲,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張莫寶就這樣被那條大馬鞭一抽就是十年。
直到今天,十年的仇,終於在今天那個鳥語花香的早晨,得以解報。
因為張莫寶向老頭子問起了關於那個女人事情,十年來這是第二次問,第一次是張莫寶在那次大病醒來的第一眼就開口問他,老頭子那時隻是冷哼了一聲,便扭頭走了。
他知道老頭子不想說,一輩子都不想。
但張莫寶還是問了,在十年後的今天。
老頭子當即大怒,滿頭花白的頭發幾乎都豎了起來,抽出那根張莫寶熟得不能再熟的大馬鞭,死命往張莫寶身上招呼。
張莫寶飛快躲閃,多年來在老頭子奪命飛鞭的調教下,他的輕功已經如火純青,幾十個回合下來,不僅沒有被打得在地上求饒,連一根毫毛都沒有掉。
於是一不做二不休,趁著老頭子喘氣的功夫,張莫寶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馬鞭,扔進了灶坑裏燒個精光。
老頭子一看,眼睛都紅了,張牙舞爪地就向著張莫寶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