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穩下心神,趨前兩步,躬身道:“丞相乃趙高所敬仰之人,自不敢違背丞相所命。隻是為丞相所計,高有數言,想與丞相知之。”
李斯示意趙高講來。
“陛下升天之前,已留下遺詔,丞相能否猜到繼君為哪一位公子?”趙高提出了一個問題。
李斯心中微微一震,深思片刻,緩緩說道:“議論繼君,非人臣之應為也。臣之道,遵旨而行可矣!”
趙高道:“此間隻丞相與高二人,陛下升天,國之大事,盡在丞相一人而已,論之何妨?”
李斯盯住趙高,似要看清趙高此言之意。趙高也看著李斯,並無懼色。李斯緩緩收回目光,說道:“斯與陛下相交數十年,豈不明陛下之意。陛下遺詔,必是令長公子扶蘇返鹹陽主持陛下葬禮,並繼為皇帝。”
趙高心下佩服,麵上卻毫不變色,道:“丞相何出此言?如今扶蘇觸怒陛下而往上郡監軍,公子胡亥則為陛下喜愛隨同巡行,豈非已可見陛下心意?”
李斯哈哈大笑,歎氣道:“陛下之格局,豈是你可猜度。公子扶蘇為人寬厚,格局高遠,有法者之才,具儒者之德,事親至孝,可為天下之楷模。陛下於眾子女中,確有喜愛超過扶蘇者,但若選繼君,非公子扶蘇莫屬。此為陛下為萬世基業所慮,豈會因個人喜好而廢!陛下令扶蘇監軍上郡,爾等庸人所見,乃是陛下逐公子而遠之,以我之所見,實乃陛下為儲君奠定根基之栽培手段。”
趙高又一驚,繼而暗喜:“之前不知當如何向丞相說此話題,沒想到丞相將話題遞過來了,哈哈……”
“丞相高見,那麼,依丞相之見,公子之根基如今如何?”
“公子與蒙氏原本自幼交好,蒙恬三十萬邊軍,乃大秦不二之精銳。公子已經監軍二年餘,以公子之才,此三十萬大軍應已如臂使指,若無陛下之令,則盡屬公子矣!”李斯微微闔目,所言如同親見。
趙高趁機問道:“丞相不愧為大秦第一才子,但不知丞相與蒙恬相比,誰與公子親厚?”
“蒙恬自幼與公子親厚,況有同袍之情,吾不如蒙恬遠矣!”
“然丞相與蒙恬相較,軍功誰高?”
“蒙恬乃滅國之功,斯僅於鹹陽布政施策,何能與蒙恬相比!”
“丞相與蒙恬,能力誰強?”
“蒙恬正值壯年,長於進取,吾老矣,不如蒙恬。”
“丞相與蒙恬,誰人無怨於朝?”
“斯,上蔡小民也,至鹹陽,行廷尉之事十餘載,樹怨甚眾;蒙恬世為秦將,朝臣多為世交,斯何能比之!”
“那麼,以丞相之智,自也知曉,若公子即位,當行何政?當立誰人為相?當糾誰人之過?”趙高步步逼問。
李斯默然。
“丞相自然知曉,公子早欲行寬政,對近年之法治頗有不滿,即位後,必以內史蒙恬為相。至於丞相,恐怕隻能背負失德之過,而有滅族之禍,也可想而知。”趙高再道。
李斯突然拍案而起。趙高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