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記憶(2 / 3)

“那不是真正的劍。”火焰裏有個人影,他看不清,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真正的劍它以鮮血為柄,欲望為刃,使用它的人必將一身罪孽,滿手血腥。用劍之人的命也必將由劍而終,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不用它你就會死,別人死總好過自己死。雖然隻是早晚之別。”

“不,不是這樣的…”孩子覺得那話語裏的血腥氣息撲麵而來,伴隨著那股揮之不去的絕望。

“把一切都忘記吧,一切的一切都是我錯了。也許你並不適合握劍,更不適合當人……”

一股突如其來的刺痛穿透了他的腦殼,水泡漲到了最大,充塞了他整個腦子。男孩猛地掐住了自己的心髒,他覺得那個人很重要,他想去回憶那個人的麵容。他指尖觸碰到了夜色的溫涼,夜凝成的墨色蕩漾在空氣裏,在他手裏起起伏伏,他竭力去回憶,那墨色似乎就要成形…

隻差一層薄薄的壁壘…隻差一點…

可是那個念頭是一把橫亙的刀光,那思緒把他押赴上了刑場,隻等伸頭便是一刀。“轟隆”一聲雷霆巨響,一股強烈的恐懼包圍了他,他踉蹌倒地,全身汗出如漿,緊咬嘴唇,一絲血從嘴角流下來。

緊,不留一絲空隙,他所有的思想與念頭都被他壓抑著,不溢出一絲一縷。他就像是一個初生的嬰兒,急切地想衝破重重黑暗,見到陽光透過樹間飄灑如縷,可是在眨眼的一刻撲麵而來的殘酷與血腥嚇得他寧願重回黑暗,盡管知道那無濟於事,卻寧願故意讓自己懵懂無知。

“啊……”狼嚎聲變成了人的嚎叫,他覺得背後一輕,然後他的頭直接紮入拉瑪湖冰冷的湖水中。曾有那麼一刻,他想就這麼倒在湖水裏,讓湖水把那些來得莫名其妙的感覺洗個幹淨,身體隨著湖水載沉載浮。

什麼都沒了……

徹骨的冰涼裏,他腦子裏出奇地清醒,那是淩駕於狼的記憶之上的……隻屬於人類的……對世事的洞徹,一個念頭蹦出來:“我曾經清醒過。”

他是生活在狼群裏,從小就是,可是那個狼群不是這裏的,他記得他母親的摸樣,那是一頭母狼,那時候他在狼群裏活得很自在。他喜歡在草原上飛馳,發絲和鬃毛隨風而起,玩累了,就和兄弟們趴在了母親背上,用手臂去感受母親胸腔的起伏。可他終究是不一樣的,兄弟們長大得太快,其他公狼在離開母親與狼群,獨自闖蕩的時候他甚至連走路都走不穩,所以他一直留在母親的身邊,母親最大的希望大概是希望自己可以獨立,建立自己的群體,他很努力,可是先天的差距讓他的體力總是和別的狼差了好大一截,所以在狼群裏總是被欺負,每次都要母親出來擺平。

生他的時候,他的母親可說是風華正茂,可是後來她老了,兒子親眼見證了母親的衰老,可是母親卻沒法看到兒子長大。

母親死的時候很恨吧。那時他感覺著母親的屍體在懷裏慢慢地變涼,心也好像沉到了深不見底的黑暗,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徹骨的哀傷,可是沒有流淚,狼不會流淚。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醒的時候他就到了這裏,記憶在這裏出現了斷層。

在那個斷層裏有他至關重要的東西,夢裏的人他看不清,可是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從虛無裏透過來的寒涼,他在裏麵留下了太多的情感,以至於盡管記憶被抹去了,還能霧裏看花地看到那層疊的影子,在無助迷茫的時候,還能感覺到深入靈魂的烙印炙熱得發光。

那是哪裏?為什麼會那麼熱……又為什麼會那麼難受……

劍爐……蜀山……劍仙……

那片刻的是清醒,還是混沌?

他一時間無法把那些零散的片段和現實拆分開來,到底他是狼還是人?到底是他忘了一個很久遠的夢,還是現在根本就在夢裏,把夢外的事情忘得幹幹淨淨?

久久的凝視,水麵人影搖曳,眸子漆黑,深不見底,兩雙眼睛黯然相望,湖水裏倒映出來的瞳孔裏唯有他自己身處當當虛空,孑然一身,而那個自己的眼睛裏映照出來的還是自己,眼睛,自己,眼睛,自己…重重疊疊,無窮無盡,每一雙眼睛裏都透著徹骨的哀涼。

散亂的頭發在寒風裏慢慢變得僵硬,水滴打在湖麵上,滴答……滴答……滴答……滴……答……碎裂成無數的點點滴滴。他覺得有一道閘門敞開了,有一塊柔軟的地方狠狠抽動了一下,幹幹的,澀澀的。

女孩低垂的眼瞼微微一顫,雖然眼睛是廢的,十幾年都沒有見過光,可是她的心思比尋常人都要敏銳,所以她感覺得到,那一聲長嘯裏,無形的悲傷,猶若實質,如海潮般洶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