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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深沉。一隻巨大的蒼鷲從高聳的城堡頂端騰空而起,飛往暮色深處。
黑色的城堡,烏墨的雲海,曠幽的地界,遍布了千年生長的寂寥。
視線由高聳入雲的城堡之外拉近到城堡之內。一位少年全身勁裝,邁著有力的步伐徑直走到大殿中央,全身濕漉漉地彌漫著一層霧氣。少年目光如炬,神如金剛,雙眼直視前方,沒有什麼表情。這時古舊的大殿頂穹慢悠悠傳來一個嘶啞模糊的聲音:“縱使我不能讓你天翻地覆,亦足以讓你呼風喚雨,孩子,勇敢地去吧,以愛之靈魂,為自由而戰。”那聲音聽上去很蒼老。
盞台上火盆裏的火焰在不停燃燒。
少年返身快步出門,跑上天台凝視飛往遠空的蒼鷲。簌簌掉落的淚水打濕天台的雕欄,沿著雕欄墜落地麵。少年知道這是蒼鷲最後一次給自己隔空傳音了,這隻飽經滄桑的猛禽已是遲暮之年,它的生命即將日薄西山,那荒涼的大漠正在等待它,它選擇將自己的一生埋葬在時光無影的沙漠裏。
少年叫持雨,挺拔的身軀,幹淨的麵容,眼睛裏時常流露出純真善良,如雲如影如旗。此刻的訣別,使他內心深處不禁聯想到那一幕幕無法忘卻的悲傷往事,清澈似水的眼眸裏依稀散發出一層淡淡哀愁。他在沉思:
經過我們生命的那些流年,像歲月烙刻在手心的掌紋,銘記某些特殊的曾經。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個不斷銘記的過程。什麼叫銘記?就是把一杯水倒在紙上,水蒸幹了,紙永遠皺了,從此紙銘記了水一輩子。
持雨的記憶深處究竟銘刻著什麼?親愛的讀者,故事開始了,請隨著我白色的羽毛筆在時光的洪流中逆流而上,讓我們追溯到持雨的記憶深處。
十年前,那時的持雨隻有六歲,還是一個小孩子。父親是藍絨國仁慈寬厚的國王,母親是善良賢德的王後。可是,這樣一個出身高貴的孩子平日裏總喜歡喊自己的父母為“爹、娘”,隻有在隆重場合才改稱父皇母後,他說這樣最親切,百姓家的孩子都是這樣。
藍絨國的種族生來就有純白如雪的長發和玻璃藍漂亮的眼睛。那時的持雨總是牽著母親的手,穿越花廊沐浴晨曦,在身後遺落一地歡歌笑語。年幼的他像一隻淘氣的蝴蝶時常環繞在撫琴的母親裙邊,吹動母親輕盈如雪的白發,將花瓣撒落發間。持雨喜歡策馬,小小的他不敢獨自上馬,就懇請母親抱他上去,每次母親牽著韁繩策馬小跑時,他就在母親懷裏樂得眉開眼笑,惹的母親憐愛地親吻持雨幼美的麵頰。
皇宮裏有最好的禦用廚師,可母親時常親自為家人設餐,她說這樣才是生活,才有家的味道。每當母親設餐時,持雨就站在一側添柴燒火,等待父親歸來。每當父親忙完政務回來時,持雨大老遠就跑出去撲進父親懷裏,而父親那堅強有力的臂彎和溫暖如春的笑容就成為持雨心中綿延一生的留戀。
父親年複一日地忙碌,很多的決策需要他來敲定,堆積如山的文案要他親自批閱。持雨有時滿心歡喜地去父親工作的大殿,每當他走到殿門口,看到父親伏在長桌批閱文案時一絲不苟的神情,疲憊的身軀和眼角的皺紋,就一聲不吭地坐在門檻上,默默陪伴父親工作。侍衛們都很心疼他,說持雨是個懂事的孩子。
日子如水,平靜無聲地流過。那些匆匆逝去的歲月,悄然漸變成記憶的森林,在精神領域開始新一輪的複蘇生長。當我們站在晨昏的風景裏回首,所有往事幻化成風中笑語吹過耳際,那一刻,有誰不曾潸然淚下?
每天清晨醒來推開寢宮的門時,溫柔的陽光裹挾了瞳仁,然後一點點散開。俯瞰宮野,萬物靜然。直到有一天,一切發生了變化。那天持雨身穿白袍推開寢宮的門時,看到的卻是披堅執銳的士兵潮水般向皇城湧來,持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保護王子的衛兵說是夢坨將軍發動叛亂,叛軍已經攻破皇城,沿各路奔襲進宮,皇上皇後已被叛軍監禁,王子千萬不要過去。
太陽被雲朵遮擋,如同人們閉上了雙眼,世界一瞬間失去了光亮。持雨從小是個堅強的孩子,隻有難過的時候才會默默流淚,從來不會被嚇哭,此刻他內心的難過不可抑止地奪目而出,在風中墜落。他不顧一切地奔跑,朝中央宮殿的方向跑去,忠勇的衛兵們阻攔不住。那一刻,奔跑中的他忘記了時間,忘記了日夜,忘記了存在,恍惚間世界沒有了聲音,寂靜無比,仿佛整個天地間隻有自己在奔跑。
從空中俯瞰,持雨像是一個點,在一張幅員遼闊的地圖上移動。
倏然感到眼前一暗,一片陰影籠罩在頭頂之上,伴隨而來的是一股凜冽的勁風,肩膀一疼,隨之腳就離地而起了。一隻白首烏身的蒼鷲抓著持雨的肩膀,掠空而去。
蒼鷲飛過皇宮中央,幼小的持雨低頭看見無數士兵團團圍住失助的父母,夢坨將軍兩手的劍架在父母肩膀。終於,一道撕心裂肺的悲痛劃破孩子稚嫩的心靈。他閉上眼睛淚如雨下,再次睜開雙眼,看到的卻是生命中最親愛的人躺在血泊中。他們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望著高高的天空,父親神色淡然堅毅無懼,母親淚流兩行滿懷憂傷。持雨想,父母一定是看見了天空的自己——父親因兒子逃離險境釋懷,母親因掛懷兒子流淚。
他多想掙紮著跳下去擁父母入懷,給他們綿薄的溫暖。後來持雨回想,父母會在秋葉凋零的生命盡頭感覺冷嗎,會因掛懷自己而苦心不舍嗎?可是,來自蒼鷲腕部的力量太強大,將他牢牢束縛。
此後的十年中,持雨在一處世人無從知曉的神秘之地度過。後來他才知道,途徑皇宮攜他絕處逢生的蒼鷲,原是一名年逾古稀的老巫師,擁有博大精深的巫術。
蒼鷲曾對持雨說:“雖然我精通各類巫術,但現有巫術全靠世代傳承或從上古卷書中修習而來。術海無涯,一直以來我致力於研習白巫術,希望能有所成就,但世上千般事,開創萬般難,我畢生最大的心願是能夠攻克一種屬於自己的新巫術,這也是我活在這個世上的價值和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