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深。
她按下接聽：“喂！”
“請問是您是這個手機主人的太太嗎？”電話裏傳來禮貌的女聲。
秦桑綠愣了愣，猶如在坐過山車，心髒忽而劇烈跳起，忽而狠狠沉下。她小心翼翼回答：“是。請問您是？”
“哦是這樣，我是聖輝醫院的護士長，這位先生昨晚在去機場的高速公路上違規行駛遭遇車禍，手機損壞，我們今天才複製出他的通訊信息，於是聯係到了你。”
“那……他現在？”
“他現在已經脫離生命危險，請你抽空來趟醫院好嗎？聖輝醫院十三樓。”
那頭，電話已經掛斷，秦桑綠還握著手機，保持原有姿勢站著，心裏有些茫然，這一天的大起大落，大悲大慟令她此刻的情緒有些遲鈍，她似乎不敢相信，怕信了之後又麵臨巨大失望。
她眨眨眼，然後把手機拿到眼前，翻開剛才的通訊記錄，一分四十七秒，這數字是真實的，剛才真的有人和她說，說顧念深還活著，此刻在聖輝醫院。
他昨晚出了車禍，他沒有在那架飛機上。
他還活著！
她一顆心“怦怦”直跳，一股熱氣從心底深處躥上來，她眼眶發漲發熱，她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然後轉身就往外奔。
目的地是聖輝醫院。
上了車，立刻給徐靜發了信息：“媽媽，阿深沒有在飛機上，他在醫院，聖輝醫院。”
發完信息，她抬頭望向車窗外，一輪明月懸掛在天際，天空如藍絲絨般，繁星璀璨。
——今晚的月色真美。
阿深，今晚的月色真美，有生之年最美。
“他昨晚在高速上飆車，並在行駛過程中使用手機。”醫院病房外，警察看著她。
秦桑綠看著房間裏躺在病床上的顧念深，心想，他是在與我發信息。
“對不起。”她道歉，“我們會積極配合後續的處理。”
警察看著眼前清瘦憔悴的女子也不忍再多說什麼了，他點點頭：“已經有人與我們聯係了，會有人幫他處理，你放心。”
“謝謝。”
警察走後，秦桑綠推門進入病房，她站在病床邊上靜靜看著顧念深。直到這一刻，她的心才算真正放下來，看著他在她麵前，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她才終於懂得什麼叫失而複得。
他身上有多處傷，腿被吊了起來，胳膊上也纏著紗布，臉上的傷口都已經處理過了，他躺在那兒，消瘦、蒼白、甚至還有點脆弱。
這些，都因她而起。
她走上前一步，半跪在床邊，伸手握住他的手，張嘴欲開口，眼淚卻先一步落下。
感激命運這一次沒有辜負她。
窗外的夜黑沉沉，病房內燈火通明，她始終半跪在地上握著他的手，她久久凝望他。她忽然發現，在這麼長這麼長的歲月中，她似乎沒有真正地盡情凝望過他一次，她總有太多的顧慮，太多的別扭。
從來沒想過，她可能會有一天再也不能凝望他。
不知多了多久，時間像是靜止一般，她累極了，眼皮緩緩合上，頭垂下，額頭抵在自己的手背上。
他在身邊，她在夢裏也可以安心。
半夜她渾身僵硬醒來，他還安靜睡著，她鬆開手，強撐著麻木的身體站起來，一步步挪去衛生間，簡單地洗漱，整理一下頭發，希望他醒來，可以看見不那麼狼狽她。
顧念深是被嘩啦啦的水聲吵醒了，他微微動一下身體，發現渾身上下都痛，他這才打量起自己身處何地，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牆壁和一旁的輸液瓶讓他瞬間想起一切。
高速公路上那驚險刺激的一幕回到腦海，他耳旁仿佛還能聽見刺耳的刹車聲、轟鳴聲、還有劇烈的撞擊聲。
他還記得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他眼前跳出十六歲的阿桑，她站在太陽下，目光明亮地看著他。
衛生間門打開，秦桑綠從裏麵出來，顧念深聞聲轉頭，兩人四目相對的一瞬，仿佛有什麼擊中靈魂，他們怔怔對望，隔著一段生死的距離，重新再見到對方，內心深處隻覺得無限的感激。
“你來了。”
“恩，我來了。”
她走過去，拉過椅子在他床前坐下。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深沉溫柔，他靜靜看著她，她坦然地任由他看，徹底地失去過，哪怕隻一刹那，往後都會懂得，人生是多看一眼就少一眼的旅程，我們最終會失去彼此。
許久後，她開口對他說：“今晚的月色真美。”
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