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人,平淡的生活,安靜中帶著旅客造成的熱鬧。
於德潤很喜歡這個地方,一住就是十年。山上有很多喇嘛廟,他在山腳最偏僻的地方開了家旅館,給往來的遊客歇腳,因為收費比旁的要貴上那麼一點,所以平日裏不大有人光顧,但到了旺季,照樣客滿。
今年的情況有點不大相同。
這日是淡季,估計不會有客人上門,幹脆蓋頭大睡,連店門也不開,懶洋洋地在床上躺到日上三竿,直到樓下大門被敲得砰砰作響才一臉不耐煩的爬起來。
旅館是二手的,原主是一對藏民夫婦,後來夫婦隨兒子到堅國去,他就順便頂了下來。旅館隻有兩層,樓梯還是木造的,受力的時候會發出吱吱的聲音,他走到一半大聲喊了聲「來了」,來人似乎聽到他的回應,敲門聲瞬間停了下來。
門外的人穿著一件綠色的衝鋒衣,頭上戴著冷帽、護目鏡和口罩,將整張臉遮得嚴密,看不到長相,人長得很高大,看身材是個男人。
於潤德將來人請入屋裏:「住嗎?」
男人點點頭。
於潤德繞進去牆角的櫃台裏拿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翻開到寫著字的最後一頁:「這個時間點沒有什麼人會來,樓上的房間都空著,你可以隨便挑,單人的五百,雙人的四百,床位三百五。」
「套間。」
「套間要八百。」
於潤德回道,男人點頭。
於潤德刷刷地在本子上記錄著:「身份證給我登記一下。」
男人從衝鋒衣前麵上下四個口袋裏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掏出個身份證。
於潤德接過來一看,一曬:「江先生,小姓於,於潤德,不介意我托大可以稱呼我一聲於哥。」
男人嘻的一聲,伸手拉開架在鼻樑上的護目鏡,露出一雙神采飛揚的眼睛:「你好,我叫江牆。」
拿著房間鑰匙走進204號房,江牆放下背包,拉著落地布簾一扯,露出外麵一個小小的露台。他平舉左手站在露台,按住手表上的按鈕,帶著電流聲的錄音播放出來:「博覽號被毀,現在一幫兄弟困在站點不能脫身。另外,有小道消息指那個人嫌聯盟那群老頭兒太煩,離開了禁錮之地。說走就走天曉得他這麼多年究竟有沒有被困住。實在是太神了!」
江牆聞言,馬上來勁,原來懶洋洋的站姿立即挺直起來,他維持著軍人一般的標準站立姿勢,不可置信的臉上漸漸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全員原地休整,靜候指示。」
小立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他的記憶還停留在三天前那場大火裏,紅紅火光將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晝一般,他捂著傷口,愣在原地,瞪著幹澀的眼睛,等著跑入火海裏的人平安歸來,直最後一點火苗被撲滅,那些人都沒有出現,不見影蹤。
這一切,還得從那個叫景赫的男人說起。
那天他一時衝動跑去麵館尋景亦。鎮口的麵館正是胖子他們剛抵步時光顧過的店,距離桑瑪家有好一段距離,中間還隔著一片荒蕪之地。小立在床上躺了好幾天,體力恢複後又沒活動過身體,這下一個跑動不但沒覺得吃力,反而有渾身舒爽的快感。他不由得腹誹,看來自己已經被虐得習慣了這種體力活。
麵館很大,裏頭放了近二十張大圓桌,因為時間關係,隻零零散散的坐了四桌,其中靠牆的一麵桌旁坐了小立要找的目標人物。他走上前,打了個招呼:「嗨,景哥哪去了?」
景赫單手按在桌子上,前麵放了碗吃了一半的蘭州拉麵,聞言抬頭看著他:「他去哪裏了跟我有半毛錢關係?」
小立被他那惡劣的口氣嗆到了,麵色也難看起來,冷著臉就走。
景赫卻在此時喊住他:「那東西在你手上?」
小立假裝沒聽到快步往外走,心跳卻莫名其妙地紊亂起來,右手似有若無地握住別在腰間的□□。
景亦將鉛球交給他保管的時候並沒有解釋什麼,隻是交代不要讓人發現。可這男人就像獵犬一樣,精準地發現東西在他身上。這是為什麼呢?是他的舉止太魯莽暴露了,抑或是他從景亦口中得知?
走到沒有人的地方,他隨意躲進了一個可以藏人的地方。他不知道景赫有沒有追上來,因為他並沒有聽見任何的腳步聲,可是直覺告訴他景赫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他。他並不清楚這個男人和景亦之間的關係,隻是直覺兩人之間的關係並不如桑瑪口中所說的那樣融洽,而且景赫身上散發著那種氣息他很熟悉,就像是潛伏靜待時機的猛獸,危險、並且能一擊使人斃命。
周遭靜得隻聽見昆蟲叫聲夾雜著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小立心中的不安卻越發濃厚。
忽地,空無人煙的荒蕪之地忽然響起了嗤笑聲。
小立機警地尋發聲處轉身,雙眼恰恰對上往自己砸來的磚頭——
他是被額頭上的傷痛醒的。
血液糊了他一臉,透過沾滿幹涸血液的眼睫毛,他看見景亦那張蒼白而陰柔的臉。反射性地伸手往後一探,摸了個空,他失血的臉上更顯慘白:「景哥……抱歉,東西被拿走了。」景亦不發一言將他從地上拉起來,扯過他的手示意他自己按住額頭上的傷口止血,他唯唯諾諾地照做。
景亦轉身就跑,小立愣了一會兒,馬上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