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1 / 3)

秦申陪商雪兒出了伏呂子的茅堂,居然沒有看到商雪兒有丫環仆人跟來,不由奇道:“姑娘自己一人來的?”商雪兒點點頭,隔著垂簾道:“不錯,若是有人跟著反而被人認出來。”秦申立時會意,以商雪兒之姿,想要不引人注意可著實不易,想必平常很少出來走動,否則非給居商城裏的登徒子們把大街擠滿了不可,當下笑道:“人長得美也著實是件麻煩事啊。”

商雪兒輕笑了一下,回頭看了看仍然圍在伏呂子身旁討教不休的那些書生,道:“秦大人明日可還來否?”見秦申搖了搖頭,又道:“怎麼?莫非秦大人對伏呂子先生所學不感興趣?”秦申苦著臉道:“在下家境貧寒,實在掏不起這過堂費。”商雪兒嗔道:“跟你說正經的呢!你卻來跟我貧嘴。”

秦申心中一蕩,立時說不出話來,好容易調整心緒,暗想這大美人果然厲害,好在自己已有長泉,否則定然英雄難過美人關,口中卻不再調笑,隻道:“姑娘以為伏呂子所學如何?”商雪兒沉吟了片刻,道:“我也不好說,總之有些匪夷所思,卻又有些道理,教我心中難以決斷。不知秦大人以為如何?”

秦申想了想,道:“這位老先生所言,乃真正的大道理。民為國本,民重而君輕!沒有真正遊曆過天下的人,是不會懂得的。”商雪兒側著頭朝向秦申,過了一會兒,幽幽道:“你,我聽說你以前是刺客,你一定遊曆過各國,你能跟我說說天下是什麼樣的麼?外麵的百姓,他們是怎麼過的?”

秦申歎了口氣,道:“許國有一首歌,是這麼唱的:灼灼其陽,顧我之旱,心其焦焦,紓回從湯;朔風其昌,雨調我盼,未予子享,憂且綿綿。唱的是無論旱季豐季,老百姓們都心中焦慮,害怕來年餓肚子。”商雪兒不明所以,道:“逢上幹旱,地裏收成不好,百姓餓肚子,這我明白,但為何豐季仍然要擔心來年挨餓呢?”秦申緩緩道:“每次風調雨順、五穀豐產的時候,各國國君便要準備來年征伐了,此時各地官吏和貴族便要比往年更多的征集糧草以備征戰之用,百姓們能夠留存的糧食反不如平常那麼多。”

商雪兒怔怔的出了半天神,良久才道:“百姓們過得可真苦。”秦申冷笑道:“這還不算苦的呢。最苦的是那些奴隸和女婢們,百姓們日子雖苦,可卻能自由自在的活著,可他們呢,從生下來的那天起便要學會伺候自己的主子,一直到主子死了,還要跟著陪葬!他們的地位和身份才是最低下的,過的日子才是最慘的,百姓們雖苦,可他們還能在戰場上贏得地位,贏得軍功,贏得一切可以改變自己生活的東西,而奴隸們,他們甚至連拿起劍戟為自己爭取幸福的機會都沒有!”

商雪兒將垂簾掀了起來,一雙妙目望著秦申,張大了嘴,半晌方才怯生生道:“可是,可是他們是奴隸啊,奴隸天生下來就是最卑賤的命……”沒等她說完,秦申便大聲打斷道:“那些奴隸們和我們有什麼區別?他們的長相難道與我們不一樣?難道他們比我們就笨?他們之所以為奴,隻是因為他們生錯了地方!他們生在了貧瘠的茅草屋內,他們生在了一無所有的石炕之上,假如他們能夠出生在鋪滿綾羅綢緞的紅木床上,他們和貴族們又有什麼區別?”

不知道為什麼,秦申談到這個話題的時候竟然說出了以前不曾想,也不曾說過的這些話,這些想法是何時深埋在心中的?這一點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說完後秦申深吸了口氣,閉上眼,感到一陣的全身無力。商雪兒呆呆的望著秦申,看著他脖子和臉上爆滿的青筋,心裏不禁有些害怕,卻又莫名有些感動。

片刻之後,隻聽商雪兒輕聲道:“看來你和伏呂子先生是一樣的,你們的見識都相同呢。”秦申搖搖頭,道:“不一樣。”商雪兒一愣,道:“怎麼又不一樣了?”秦申道:“他的方法走不通。什麼‘教化民眾知書達禮’,什麼‘以民意婉勸諸侯息征’,什麼‘民不動則君不動,君不動則天下寧’,都是屁話!且不說他把天下民眾都教化一遍需要多久,隻國君使出‘金帛美女’之計來,便足以抵消他的教化之用。”忽然提起適才堂上尖臉猴腮之人所雲“國之利器”,秦申和商雪兒都不由一笑,商雪兒笑罷,搖了搖頭,抬眼問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秦申一時氣結,剛才一席話實在是順著話鋒牽出來的,想到哪裏說到哪裏,此刻商雪兒問起自己該如何才能息止天下紛爭,這卻又如何是一時之間能說得出想得透的?沉吟了半晌,隻能猶猶豫豫的道:“民為國本,這話不假,為國君者時刻重視百姓生計,百姓富足而國家富足,國家富足而他國不敢輕啟爭端,無爭端而百姓才能安居樂業。”商雪兒聽罷心中一震,低頭默默思索。秦申見她不再追問,胸中舒了口氣,他怕商雪兒繼續問下去的話,可能就要問道:“天下如何安定?”他隻能勉強想到一國如何安定的法子,可是一國富強了,該國諸侯便要欺淩他國了,他國百姓卻又要遭殃了。這令天下百姓俱都安定的辦法,他是再也想不出來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