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梅山鎮外,被大火燒毀的山莊帶著陰冷的煞氣。一夜之間,連帶仆從近三百人,竟然無一活口。三百條人命,即便是滅門屠家為常事的江湖,也極少出現如此重大的事件。
更何況,那是一位曾經的三品高官的家。
事發至今,官府已經無力封鎖消息,於是山東江浙勿論官宦富豪,無不人心惶惶。
漸入夜幕時分,依舊是一襲深藍色外袍的唐影站在山道上,遠眺那青黑的廢墟。背後看上去就很重的重劍橫在腰間,耀動著光芒的劍柄,在夜晚竟帶著幾分煌煌。
查案,唐影是不會的。她隻是懂得如何追索人跡。盡管殺戮的痕跡已經被大火毀去無數,然而終究會有少許幸存下來的痕跡。
然而唐影深夜潛入探查之後,卻不得不倒抽一口冷氣。
“師姐,可看出什麼了?”在唐影身邊穿著公門捕頭服飾的,是嵩山外門弟子劉子雲,明麵上他的邀請,讓唐影在山東半道上折向了梅山鎮。
唐影轉身看了看自己這位一身正氣的師弟,眼神一暗,便從劉子雲的手裏接過一盞燈籠:“隨我來。”
在燈火的照耀下,被大火燒焦的廊柱低端,出現了一處淺淺的刀劍砍傷痕跡。
“這一招必是來勢極快,穿過人體之後收勢不及掠過廊柱。江湖上,能有如此簡練的劍術高手不少。然則,招式用老,技藝不精,靈變不足。能殺了他的對手,定是劍招之故。”唐影微妙的停頓了一下,右手打個劍指,淩空虛虛比劃。“這一招,凶手用的一定是峻嶺橫空,約莫下了有三五年的功夫。”
“峻嶺橫空?那不是泰山劍法嗎?”劉子雲大吃一驚,同為五嶽劍派弟子,彼此之間也是互稱師兄弟姐妹的,對於彼此的劍法劍招自然非常熟悉。“這麼說,凶手竟然是……”
唐影帶著一抹詭異的笑容,在燈火下明滅。
“當然不是,峻嶺橫空隨時泰山派的劍招,可是這一招在江湖常有流傳。若是刻意模仿,誰都能使出個七八分像。更何況,這院子裏留下的可疑痕跡,可不僅僅是這一處。”
“最可笑的,便是這處。”
已然廢墟的正堂,唐影站在那裏,眼神裏露出幾分嘲諷。
“你說在這廢墟之下清理出了屍體二十七具。”
“正是,其中男屍十九,女屍八。男性中有五旬老者六人,幼童三。真真是慘不忍睹。”劉子雲已經不年輕了,自然知道朝堂鬥爭連累滿門的慘烈。可即便是朝政死敵,頂多不過是抄家發配,也從未見過這樣無分老幼滅絕人性的慘事。
“嗬嗬。你曾說,事發時,乃是王氏一族合家聚在正堂。然而,非祭非節的,是哪一家的規矩,男女老幼俱在的場合,卻無有賓客。更何況,要在這擁擠的正堂,不著痕跡的殺掉二十七人,便是有內奸下毒也不可能。”唐影臉上毫不掩飾的嘲笑,這群凶手,殺人是足夠利落,可掩飾行跡還太嫩。
“看此處痕跡前深後淺,乍看去勢已盡,實則從未有留力。持劍之人顯然已經占據上風,卻仍舊保持著搏命之勢。”唐影指著後院用以鋪道的青石板,那上麵,一道戰擊的痕跡十分明顯。同樣是用手隨意比劃,然劉子雲竟看出那是凶手意圖將倒地之人斬首。
“對方已然倒地,卻如此不依不饒,似乎是沒有絲毫留情。這人毫不遮掩殺氣,與在廊柱留下痕跡的定非同一人。當然,王家近三百口人,家丁護院甚多,想要在其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滅其一門,定然不止十數人行凶。”劉子雲也是有多年辦案經驗的人,隻是現在已經知曉的線索,卻讓他深感殺機重重。
在被大火焚毀之後,依舊頑固存留下的痕跡裏,便有泰山、衡山、少林、武當、龍門、伏牛山,甚至是我嵩山一脈的招法影子。可以說,隻從證據而言,整個江湖正道都牽連其中。然而,正是因為這些痕跡太明顯,又牽連太多,所以,這件事才是應該與江湖無關。
“劍走偏鋒是江湖人的常識。可是,還有一種劍,中正堂皇。你看了那些傷口,是不是感到奇怪。”唐影隻是看了這些殘留的痕跡,便知道困擾劉子雲以及仵作的問題所在。“軍中精銳所持之劍,行中正,其勢霸。劍行類刀勢,然傷口微薄,隻深傷及要害。”
江湖上的打鬥和軍陣中的死鬥不同。江湖中人,多是習武多年,身手靈活,應變機敏,打鬥時多遊走拆架。雖有搏命的招式,卻因為非死即傷而極少有人用。而軍陣嚴謹,衝陣搏殺隻有方寸餘地,隻為你死我活。所以,軍士的刀劍,便是直取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