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是，白小夢這麼說著，然後直接朝演播廳的出口走去，有工作人員攔住她詢問，但很快被說服了。
而她出去的時候，微微頓了一下，回頭朝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嘴角泛起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隻覺得後背一涼。
這一笑讓我知道，白小夢絕對不會輕易罷休的。
但是，我又不知道她會對我使出怎樣凶殘的報複招數。
4.
因為白小夢主動退出，而杜重的態度也很強硬，加上我本身就不怎麼情願，那個鬧劇般的認親節目沒有做了。
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不得不焦頭爛額地尋找新的素材替代。
不過，那些都與我和杜重無關了。
“走吧……”
等白小夢跟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交涉完，確定直播節目取消後，杜重低頭看了看我，牽起我的手走出了電視台。
呼吸著陽光下的空氣，我之前有點兒冰冷的身體似乎也溫暖起來了。
“杜重……謝謝你……”我抽了抽鼻子，甕聲甕氣地說道。
杜重沒有說話，但是我能覺察到，他似乎很不開心，嘴唇抿得緊緊的，從出來後就沒有再看我一眼。
為什麼？
是不是因為我打擾了他打工？
這個時候他本該是在打工，要不是我打電話求助，他也不會連兼職都不做就匆匆忙忙地跑過來。要知道杜重是自食其力的孤兒，他的學費和生活費都靠他平時一個小時一個小時打工賺來的。
我抬頭看著走在前麵的杜重。雖然他平時也是一副隨意的打扮，但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不修邊幅——頭發被風吹亂了，根本沒有來得及整理；衣服上則是被蹭上了很多灰塵；一邊的口袋裏，鼓鼓地塞著一副橡膠手套，黃色的指套從口袋裏露了出來，在深藍色的外套上格外顯眼；身上還係著花店穿過來的棕色圍裙，一截黃色的係帶在他脖子後麵軟軟地垂了下來——他一定是接到我的電話，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就過來找我了。
難得的假期打工日，就這樣因為我而浪費了。
這都是因為我太沒用了……
從小到大，我什麼時候贏過白小夢啊！這次隻要像以前一樣，乖乖忍耐到假期結束，就不會有這些事情發生了吧？
杜重也不會為了維護我而被白小夢盯上，說不定以後會有更多的麻煩。
想著想著，內疚的情緒化成了淚水，在我的眼眶裏打轉。
“對不起，杜重……”
我小聲地喊著杜重的名字，但是他冷著臉，依舊緊閉嘴唇不說話，我的眼睛不由得一酸，眼淚流了出來。
不，我不能哭……我哭，杜重一定更加討厭我吧。
我告誡自己，但是眼淚流得更凶了。
我是那種平時不怎麼哭，但是一哭就會哭很久，哭得很淒慘，哭得沒辦法收場的人。
“嗚嗚嗚……”
杜重牽著我的一隻手往前走，我用另一隻手擦著眼淚。
這時候馬路上沒什麼人，要是在熱鬧的地方，一定會給杜重惹麻煩的吧。
一想到這些，我用力抽出被杜重抓住的手，捂住了眼睛。
“怎麼了？你為什麼要哭？”杜重終於停下了腳步，過了好久，帶著疑惑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一抬頭，就看到杜重板著臉，眉頭又皺得緊緊的了。
他一定很煩我隻會哭吧……
“嗚嗚嗚……”這麼想著，我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白小萌，你怎麼了？是不是我沒來之前，那群人對你怎麼樣了？”見我還哭，杜重的語氣裏難得顯露出一絲緊張。
眼淚已經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看不清杜重的臉，隻能擦著眼淚搖著頭。
可能是我不說話的態度讓杜重誤會了。
“一定是他們做了什麼讓你難過的事情吧？”杜重的聲音透著一絲凶狠，“讓你難過的地方，我就去燒掉好了！”
“燒……喀喀……”我眨著眼睛，一口氣沒順過來，擦幹眼淚後才看清杜重此刻的樣子。
他好嚴肅、好認真，說明他剛剛說的不是玩笑話。
他不會真的要為我去燒了電視台吧？
“不，不要去……”我抽噎著說道。
“可是他們為難你，還讓你哭……”杜重皺著眉頭說道。
我用力地搖頭，緊緊地抓住了杜重的衣擺：“不，不是的，不關電視台的事。杜重，你不要去……”
不然會被抓起來的，而且，我哭不是因為在電視台受了委屈和欺負，而是因為你，杜重。
但是我沒法解釋清楚。
一開始是因為杜重不理我，害怕他生氣我才哭，但是現在，聽到杜重以為我受欺負要幫我報仇的話，我完全是因為感動而哭了。
一早的驚嚇，還有見到白小夢的不安，甚至會在事後被白小夢報複的擔心，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杜重，杜重，杜重。
我心裏滿滿的都是杜重的名字。
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在電視台的他，替我擋住白小夢視線的他，還有說要為我燒掉惹我哭泣的電視台的他……
連我的家人都不曾這樣，隻是因為我哭了，就要替我討回公道。
從小到大，家裏的人隻會說：“因為我們是超能力者，所以在麵對普通人的時候，必須更加小心，更加謙虛。”
所以，不管我受到了什麼樣的委屈，也隻是默默地忍受。
沒想到被人保護的感覺居然會是這樣……
“嗚嗚嗚……哇哇哇——”
我完全控製不住了，大聲地哭著，不知道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終於有了一個可以依靠的對象，感覺就像是把多年累積的委屈都化作淚水流出來了一樣。
“你怎麼了？”
杜重從我的左邊走到了右邊，又從右邊走到了左邊。
我一邊哭著一邊搖頭。
“他們果然還是欺負你了！”杜重抬起手，替我擦了擦眼淚，另一隻手抓著我的手，往電視台方向走去。
“沒……沒有啦……”我緊張地拉住了他。
雖然他為了我要火燒電視台的事很讓我感動，但要是真的做了，就是腦殘了好嗎！
杜重並沒有因為我的話而停下腳步，我身體向後傾斜也沒有拉住杜重。他現在真的好生氣，一副要回頭幫我算賬的神情。
嗚嗚嗚……
我以後千萬要記得不要惹怒杜重，發火的杜重真的特別可怕。
“柚子，新鮮香甜的柚子——”
就在我苦惱著怎麼解釋的時候，一個叫賣聲像天籟一樣傳進了我的耳中。
我四下張望著，正前方，一個老伯推著一車柚子向我們走了過來。
“杜重——嗝——你，你給我買個柚子吧……我……嗝——我一吃柚子就不哭了——嗝——”
又緊張又感動又擔憂又哭泣的後果就是，我一開口就不停地打嗝。
“吃柚子？”杜重停下腳步，微微皺著眉頭，然後看向賣柚子的老伯，“為什麼？”
看見杜重不走了，我站直了身體，擦著眼淚說：“因為……嗝——因為柚子的肉小小的，就像眼淚……嗝——流了多少眼淚，就應該吃多少柚子肉補回來流失的水分……嗝——不然人體就會失去水平衡……”
我艱難地繼續說著。
“你……”杜重萬年不變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雖然表情變化不大，但我還是從他的臉上看出了一絲震驚。
“你是從哪裏聽來的？”杜重的聲音有些不平穩。
“嗝——小的時候被人欺負，我隻會哭，爸爸媽媽和哥哥就會給我剝好多好多柚子。他們說，如果不停止哭泣，及時吃柚子，人體就會失去水平衡……嗝——會死翹翹的……”我擦著眼淚，抽抽搭搭地說著。
討厭，眼淚怎麼也停不下來，我現在一定很醜吧！
“你……”杜重麵部肌肉微微抽搐著，不知道他是想笑還是被我氣的。
最後，他歎了一口氣，一隻手輕輕摸上了我的頭。
“不要哭了，我去給你買柚子。”
杜重一靠近我，一股淡淡的薄荷皂香味，還有他身體的熱度就包裹著我，讓我的心怦怦直跳。明明眼淚還沒有止住，心跳加速的毛病又開始犯了。
我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杜重走近賣柚子的老伯，然後比畫了幾下，問了幾句，便挑了幾個大大的柚子。老伯稱好柚子後，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眯眯地幫忙將柚子皮剝掉，拿出一個袋子裝上，遞給了杜重。
杜重在幫我買柚子！
整個學校，能讓獨狼杜重跑腿的應該隻有我一個人吧。
各種我說不上來的感覺在我心中交替盤旋，將我的心塞得滿滿的，而感動的眼淚也依舊在嘩啦啦地繼續流淌。
“你的柚子。”
杜重似乎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一臉不自在地遞過塑料袋。
“嗯……”
我還在繼續流淚，接過塑料袋，拿出一個柚子，掰開了一半。
“嗝——”居然是紅色的柚子肉呢！
我忍不住驚訝了一下，淚珠在我的睫毛前端閃光。
我將一半的柚子肉遞給了杜重：“嗝——聽說……吃了紅色的柚子肉，會給人帶來幸運呢……”
杜重定定地看著我，並沒有說話，眼睛像是深夜的星雲一樣閃耀。
“怎……怎麼了？”我眨著眼睛，不解地問道。
“幸運這種東西不是越多越好嗎？”
“可是，如果隻有我幸運，那也隻有一份，將幸運分出去，就會有雙倍的幸運啊。”我想了想，擦了一下眼淚，說道。
杜重接過柚子，掰出一點兒塞進了自己的口中：“嘖……真酸。”他皺著眉頭，不滿地說道。
我低下頭，也剝出一點兒塞進自己的口中。
“明明很甜啊！”我抬起頭看著他，“而且我給你的時候已經用超能力調過味了……”
“囉唆！我說酸就是酸！你快點兒補充水分，把柚子都吃光才能回家！”杜重將剩下的半瓣柚子放在了我的頭上。
真是過分！
這裏足足有6個呢！
我噘著嘴拿下放在頭上的半瓣柚子，賭氣似的蹲下了身，在沒有人的馬路邊上大吃起來。
我吃……我吃……
可6個柚子果然還是吃不完呢！
十幾分鍾後，眼淚停住了，可是我的肚子也吃撐了。我摸著吃撐的肚子，無辜地看著杜重。
“怎麼了？”杜重低頭看著我。
“還剩4個……”我仰起臉，小聲地說道，“吃不完……”
杜重沉默了。
“誰要你吃完了？”杜重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你說的啊……”
杜重忍不住扶額。他很少做這樣的動作，但杜重就是杜重，扶額的動作也好帥！
感覺到自己好像做了蠢事，我的臉有點兒燙。
“吃不下就帶回家吃吧……”杜重說著，轉身就走。
“啊——”
我收拾好剩下的柚子，想跟著他一起走，但不知道是不是蹲太久，起身的時候雙腿居然不能動彈了。
聽見我的輕呼，杜重腳步一頓，回頭問我：“怎麼了？”
“好像是蹲太久，腳麻了，動也動不了……”我尷尬地說道。
杜重的臉好像又黑了。
“要不……你先走？我緩緩跟上……”我不敢看杜重，心虛地說道。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一想到杜重扔下我一個人走，好不容易恢複的心情又開始難受起來。
“唉——”
杜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從我手中拿過裝柚子的塑料袋，然後背對著我蹲了下來。
“嗯？”我不解地看著他。
“我背你回去。”杜重回過頭對我說道。
“背背背……我？”我驚訝得舌頭都打結了。
“你現在腿很不好受吧？勉強走回去膝蓋會受傷的。”杜重的語氣沒有絲毫起伏，向我解釋道。
“哦——”
我小心地趴在了杜重結實又寬闊的後背上，心髒不受控製地狂跳。
杜重正背著我呢！杜重正背著我呢！杜重正背著我呢……
一句接一句地重複出現在我的腦海裏，讓我有一瞬間停止了思考。
這樣趴在杜重的背上，他會感受到我不規律的心跳嗎？
他會覺得我很重嗎？早知道這樣，我就減肥好了……
心髒跳動的聲音仿佛能通過血管傳遞到耳朵裏一樣，我的耳邊除了杜重輕微的呼吸聲，就隻剩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鼻尖是杜重獨特的薄荷皂香味，還有柚子的清香味，這種令人安心的味道奇異地撫平了我今天所受到的驚嚇。
好像有杜重在身邊，不管什麼樣的困難都很容易克服呢。
仿佛隻要有他，哪怕跟那個魔女白小夢正麵對戰，我都不會再害怕了。
“杜重……謝謝你。”
趴在他背上，我輕聲在他耳邊說出了心裏的感謝。
杜重沒有說話，我忍不住又說了一句：“杜重，你以後會一直幫我嗎？不管我出了什麼事，都像今天一樣……”
我的話沒說完，就被杜重打斷了。
“白小萌，有我在，你不會出事。”
簡短又酷酷的回答，瞬間熨帖了我心髒的每一處小褶皺，讓我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美好了。
我緊緊地貼著杜重的後背，沒有再說話，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
周圍的空氣中彌漫著紅柚子淡淡的清香味。
又甜又舒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