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接下來一周,珍妮每天都回來得很晚,而回來的時候都會抱著一大包宣傳紙、演出服之類的東西。她一直沒有解釋那天在迷宮出口發生的事情。
這一天,我等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問:“對那天的事,你沒有什麼解釋嗎?”
珍妮抬眼,有些懶散地回答:“早料到你會問,不過我也想告訴你,所謂迷宮的傳說並不代表什麼?你不要多想,即使——是你先遇到澈學長!”
頓時,我有些明白:“就是因為這個,所以你朝我丟魚缸?”
“如果你是因為害學長受傷而來質問我,那就不必了,學長不會在乎你,所以你根本不必自責。”
“不是我害的!”我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緒。
珍妮聳聳肩,似乎不在乎這一點:“好啦,事情已經過去了。”
我有些訝異,第一次看見珍妮這麼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立場。珍妮甜美地笑著,心情似乎不錯。她轉身將一幅巨大的海報掛在房間裏。
那是一幅天藍底色的海報,上麵堆砌著棉花糖似的雲朵。
一條長長的台階曲折地連在雲朵間,台階上,一個彷徨可愛的女生有著一張精致憂傷的麵孔。
海報一角用純淨的白色勾畫出美妙的花藤,連接成“來自天國的交換日記”九個字。
珍妮回頭看到我,用鮮有的和善的聲音問我:“怎麼樣,我們話劇社馬上要舉行一次話劇表演,這是話劇節目的海報。”
“很美。”我由衷地說。
“嗬嗬,這個故事也很美,不如周五的時候,你來看我組織的這場話劇吧,我也邀請了澈學長。”說完,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走到我跟前,說,“姐,我最近聽同學說千葉是國際上很有名氣的鋼琴家。如果我的這次話劇表演能邀請到千葉來演奏音樂,那就真是太perfect了。”
“千葉?”
“嗯,姐姐你能幫我邀請千葉嗎?”
“但……雜誌上說千葉以後都不會彈鋼琴了。”
“是嗎?但是我覺得如果是姐姐去邀請他,他說不定會答應呢!總之你幫我問問千葉嘛,到時候他如果不答應,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嗯,好吧。”
“哈哈,謝謝姐。晚安。”
說完,她就關上了門。讓我來不及囑咐她以後不要這麼晚回家。
回到房間,我想著珍妮說的事情,正不知道要怎麼跟千葉開口時,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
“喂,愛妮嗎?”
“千葉?”
“還沒有睡吧,快到窗戶附近,看天空。”
“搞什麼鬼?”不知道他又在玩什麼鬼把戲,但我還是打開了窗戶,望向夜空。
黑色絲綢般的天幕上,掛滿了如鑽石般閃耀的星星。每一顆都像是在和地上的人打招呼一般眨著眼睛,好美!
“愛妮,你笑一下。”
“幹嗎?”
“笑一下。”
我扯了扯嘴角,然後對著手機不耐地低吼:“笑了,笑得很白癡。”
“哈哈。”手機裏傳來千葉溫和的笑聲,“那就好,愛妮的媽媽應該看到了,現在你是不是覺得她也在對你笑呢?”
心裏突然湧起了一股暖暖的氣流,我抬頭看著天空,輕輕地微笑了一下,果然感覺每一顆星星都在對我微笑。
是媽媽嗎?
是媽媽看到了我的笑容,所以在對我笑嗎?
“千葉……”
“是不是想謝謝我?嗬嗬,那天愛妮說以後要成為點心師,所以我想,如果能吃到未來的點心師的作品,嗯,那真是太幸運了。”
汗,轉了這麼大一個彎,就是想要我做點心給他吃嘛。
“切,你在加拿大的時候也是這樣哄女孩子的吧。想吃點心,直接講就是了。明天中午我帶點心到空蓮跆拳道社找你。”
“愛妮,你不覺得我這樣說很浪漫很有氣氛嗎?”
“沒有!”我故意打擊他。
“那好吧。我明天在空蓮等你。愛妮,晚安。”千葉沮喪地掛斷電話。
“嗯。”
掛掉電話,我在窗邊繼續站立著。聽說每一個人都是天上的星星,那屬於媽媽的那顆星星在哪裏呢?
2
第二天上午課間休息的時候,我去了學生會,崔希澈依然不在。自從那天從迷宮出來後,我一直都沒有看到他,也不知道他的傷好了沒有。
靜靜地佇立在窗戶邊,我才注意到外麵的桃花已經開始調零了。
花瓣一片一片,憂傷地飄落。
“咦,澈今天還沒有來嗎?”門突然被人打開。
“甘澤塵。”我對他打招呼。他今天穿了一套正式賽車手的服裝,臂彎之間還夾著一個安全帽。
“啊,親愛的。你一個人在這裏嗎?和我出去賽車吧。”
“不用了。”我擺擺手,雖然學生會成員可以利用職務之由不去上課,但是我覺得和他出去很危險,特別是賽車,那簡直就是在拿生命開玩笑。
“一起去啦,你是不是擔心澈叫你做事?哈哈,你放心啦,澈生病在家,不會那麼閑啦。”
“他生病了?”我的心突然大力地跳了一下。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天他被暗紅血液染紅的後背,以及冷漠受傷的背影。
“嗯,一個小小的感冒而已。”說完,他自言自語道,“不過已經好幾天了,昨天他說今天會過來的。今天沒有過來,會不會病情加重了?”
怦——
心又不安地跳動了一下。
“那……要不要去看一看?”
“好主意,親愛的,我們一起去看澈吧。”說完他對我眨了下眼睛,“我載你去。”
不知怎麼的,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就跟著甘澤塵走了。心裏對崔希澈有一種愧疚的感覺,畢竟他是幫我擋玻璃魚缸而受的傷。
但很快,我就發現我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我竟然神經短路地坐上了甘澤塵的機車後座!
甘澤塵戴著安全帽對我做了一個“V”的手勢,然後開始發動機車。可是沒有想到的是……
砰——
機車上的後視鏡掉了。
他尷尬地笑了笑,繼續發動機車,機身急劇地震動起來。坐在他身後的我不安地緊緊揪住他的衣角。
“咚咚咚咚……”
機車突然向前衝出去,同時發出怪異的聲音。
“甘澤塵,你確定這輛機車不是從垃圾堆裏撿的嗎?”我回頭向後看,發現機車竟然掉了一路零件。
另一塊後視鏡、機車的支架、外殼……
My God!我低吼道:“甘澤塵,如果你撞到人或者我們被撞,我都會殺了你的!”
“親愛的,不要擔心,我會安全地載著你,一起私奔到月球的。”
“砰!”我一掌劈到他的安全帽上,“看路啦,我才不想和你私奔去地獄。”
就這樣,我乘坐著甘澤塵的破機車來到崔家的別墅前,眼看機車就要撞上院牆,可是機車還是沒有減速的跡象。
“親愛的……”
“幹嗎?快停車。”
“我是想告訴你停不了。”
“……”我恨不得掐死眼前的人,“喂,我數一二三,一起跳車。”
“不會吧……”
“一、二、三,跳!”
甘澤塵還想繼續掙紮,我抓住了他的手臂,拉著他用力地往旁邊一跳。
“砰!”
機車撞到了院牆上,撞響了防盜警報器。
在甘澤塵還在喊痛,而我還不知道如何處理的時候,一大堆保安跑了過來,一個個拿著警棍指著我們。
“甘澤塵!我殺了你!”我終於忍不住火山爆發。
“親愛的,我沒有撞到人,也沒有被人撞到啊!”
……
最後還是崔家的管家澄清了誤會,把我們從保安的包圍中解救回來。從那一刻開始,我發誓以後一定要和甘澤塵這家夥保持距離。
“隻有崔希澈在家嗎?”我問管家。
整棟別墅豪華大氣,但是我從進來到現在沒有看到一個人,不禁覺得房子有些冷清。
“夫人和老爺都有應酬,隻有少爺在家。我等一下也要去接夫人,所以你們請隨意。”管家說完就先行離開了。
“崔希澈生病了都沒有人照顧嗎?還有他的爸爸媽媽都不知道嗎?”我疑惑地看向甘澤塵。
是不是被這家夥騙了,崔希澈根本沒有生病。
“親愛的,我沒有騙你啦。”甘澤塵向我解釋著,神色有了難得的正經,“澈一定沒有告訴他的父母他生病了,以前他都是這樣,因為他媽媽總是有不同的宴會要參加,他爸爸甚至幾個月都不會回家。澈恨著自己的爸爸媽媽,他其實很孤單……”
“……”我真的有點懷疑這是甘澤塵說出來的話。
“你知道嗎?有的母親在自己的孩子一出生的時候就把他丟掉了。澈就是這樣,一出生就被他媽媽丟到了法國,快十年的時間澈都是和自己的奶奶在一起。剛開始他以為自己是沒有爸爸媽媽的孩子,但是別人都恥笑他,說人人都有爸爸媽媽。哈,說多了,先上去吧。”
“……”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的心裏突然堵堵的。
難怪第一次來崔家的那天,崔希澈送我回去的時候,我勸他叫自己母親“媽媽”,可是他生氣了,竟然狠心把我丟下車,說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知道了這些,反倒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滿懷心事地向前走著,剛踏上通往二樓的樓梯,忽然發現後麵沒有了聲音。
“甘澤塵?”
我回頭,卻發現他已經跑到了落地窗另一邊的室外遊泳池邊,一個縱身跳進了碧綠碧綠的水裏,像一尾深海的熱帶魚。
沉入水中他說了最後一句話:“二樓左邊的房間,我先涼爽一下。”
汗……
他的行為永遠是脫線一級,我真有點跟不上。
來到二樓左邊的房間,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門。
入眼是一片深藍,仿佛進入了一片暗藍的海域。
房間裏的牆壁是淺淺的天空的顏色,阻隔了陽光的窗簾是華麗的深藍。
深深呼吸,鼻息間都充滿了浪漫優雅的暗香。
我緩步走到窗戶邊,刷地拉開窗簾,陽光立馬跳了進來,像鋼琴黑白琴鍵的滑奏。
睡在大床上的崔希澈感受到刺目的光線,不適地伸出手遮擋。
他如雕刻一般俊美的臉蒼白蒼白,白得紮眼。身體如小動物一般側臥。
蓬鬆浪漫的卷發失去了絲綢般的光澤,顯得有些頹廢。
陽光照射進來籠罩在他身上,讓他像極了漫畫裏沐浴在月光下的優雅的獨角獸。
我伸手在他的額頭上探了探,很熱,果然還在發燒中。也許是感受到我手的冰冷,他微微睜開了暗藍的眼睛。但隻是一瞬間,他又陷入了沉睡。
是錯覺嗎?我盯著他如蝴蝶雙翼般的兩排睫毛猜測。
從廚房的冰箱裏找來冰塊,又找來一塊幹淨的毛巾,然後用毛巾包好冰塊覆蓋在他的額頭上。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當我再一次換毛巾的時候,他額頭上的熱度已經降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