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啊。”佐藤命在一邊裝模作樣地看了會兒書後，終於忍不住開口了，“紫川剛剛過來了。”
“嗯，我知道。”靜點頭，悄悄藏起眼中的傷感。
“嗯，他給了我們兩張票。”命從口袋裏摸出船票。船票看上去非常的破舊，不過它卻承載著希望——離開這個城市，不再被人追殺的希望。
“靜，今天晚上，我們就能一起離開極光了。”佐藤命柔聲說，在靜的身邊蹲了下來，捧住她的手，嘴角揚起溫暖的笑容，“我和靜，就可以過正常人的日子了，不用再東躲西藏了。”
“真的……可以嗎？”靜有點兒小心地問，就在剛才電視裏的播音員還不斷在說離開極光是不被允許的。
“總歸是一條出路啊。”佐藤命沒忍心說出真相，待在這座城市裏，身體裏流淌的是RH陰性的血液，終有一天，他們會沒命的。終有一天他會無法保護靜的，他沒有說……他不會這樣說的。
“靜，就在今晚了，我和靜一起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了。”堅毅的光從佐藤命眼中迸發出來，他盯著靜說，“我們馬上準備好，相信我，今晚我們就能獲得重生。”
“再也沒有吸血鬼，沒有RH陰性血，沒有日間政府和夜間政府，晚上想看多久月亮就看多久月亮，不用躲起來，不用遵守不平等的協議和條款。”
“可以嗎？”靜再次問，目光落在桌子上三兄妹的照片上。
佐藤命回頭看了一眼照片中的魂，現在那個叫做佐藤魂的男人已經是吸血鬼隊伍中最強大最邪惡的一個了。
“可以的！”佐藤命握緊靜的手說，“我和靜，從此以後就隻有我和靜，我不會離開靜的，一定不會。我們會生活得很好很好，住在海邊，聽著潮汐聲入睡，在朝陽下醒來。每天去海裏找最新鮮的螃蟹，用蘭花給靜編製花環，每一天都很開心很開心，很快樂很快樂。靜，你說，好不好？”
“嗯！”靜終於點了點頭，雖然內心還有一些擔憂，但是她不願意讓命期盼的目光落空，不願意破壞命對美好對希望的堅持。
“好吧！那麼現在就把東西收拾一下，晚上……”佐藤命吞下一口唾沫，“我和靜進行最後一次探險，之後就不會有事了，我們會幸福的。”
“好的！”靜回答著站起來，手和命的緊緊地拉在一起。但是當她的視線瞥到身邊桌子上的照片，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以前，三兄妹總是在一起。靜的身體不好，隻有成績好。命是學習白癡，但是身體素質特別棒，大家都說他的大腦大概是長到腿上了。隻有魂是那樣優秀，幾乎完美。三兄妹在一起，魂就是大家自然而然的中心，是命和靜最堅強的依靠。
但是現在……
靜又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命自然地拍了拍她的頭，揉著她淺棕色柔軟的長發說：“靜，不要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無論怎樣。”
佐藤命一直關注著窗外的天色。
窗外的夕陽漸漸沒入地表，天地籠罩在一片壯烈的血色中。
他的手一直放在窗外，此刻陽光灑在上麵，把皮膚變得幹燥起來。他感覺到皮膚也被血色染透，望著天邊的落日，呼出胸膛裏的空氣，留下一大片空蕩無邊的惆悵在肋骨間盲目地到處撞擊。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他的視線融入在那深深的血紅色中，一寸一寸隨著夕陽的落下，被逐漸加深的紅色占滿。
偷渡，離開？
今晚一定能夠成功嗎？佐藤命想著這些，在暮色的寧靜中，從衣櫃裏翻找到一把瑞士軍刀，他把軍刀藏進了靴子裏。又從廚房裏找到了一些別的方便攜帶的武器，然後把這些武器都藏在了行李袋上方便拿到的地方。
最後，是一把武士長刀，那是暴亂的那天，他帶著靜從街上逃跑，路過上學路上必經的古董店時，發現店子的櫥窗玻璃被人砸壞了。他看到那把刀，他一直向往著的，有著純黑刀鞘的武士長刀。
因為所有的人都在逃跑，因為所有的人都在哭號，因為那家店子已經被完全損毀了，命稍稍猶豫後自然而然地拿走了那把刀。不過，真的會用上這把刀嗎？他將刀從刀鞘中拉出來，刀鋒在空氣中泛著寒冷的光，好像能把周圍的空氣都凍住。
佐藤命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傷害什麼人，或者說殺人，但是如果是為了保護靜，他想他會去做的。
收好刀，他把它插進了皮帶的空隙裏，就跟真正的武士那樣。
等他打理好一切，把武器都準備好，才發現靜已經在門邊看了他好久了。
“靜，你看我像不像武士？”佐藤命咧嘴笑著問。佐藤靜愣了好久都沒有反應，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露出點兒微笑，關切地問命：“哥哥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佐藤命笑著搖搖頭，說，“我不會有事的！”
他又望了眼窗外血紅的夕陽，是出發的時候了。
“靜，不要離開我分毫。”命壓低聲音說，拉著靜走出房門。外麵的街道上，商戶已經紛紛收拾東西躲進屋裏，屬於吸血鬼的夜晚要來臨了。擅自行動的人類，將被無情地對待。
命看了下表，他隻有十分鍾的時間趕到碼頭，再晚點兒，太陽就會徹底落下，夜晚將來臨，整個都市將被霓虹燈和吸血鬼充斥。
事不宜遲，他轉過身最後望了眼靜，拉著她向碼頭狂奔而去。
十分鍾……
九分鍾……
八分鍾……
七分鍾……
六分鍾……
五分鍾……
四分鍾……
佐藤命一邊奔跑，一邊看著他的表，時間在飛速過去。他憎恨自己不能跑得更快些。
三分鍾……
兩分鍾……
他已經看見碼頭的顏色了，深藍色的海水，還有把海水和陸地絕對隔開的幾層厚厚的鐵絲網。他先要穿過這些鐵絲網，走到海岸線上才能登船。但是他好像真的已經沒有時間了。
一分鍾……
糟糕！
佐藤命埋怨著自己，就在這時，整個城市裏響起了汽笛一樣的警報聲：“現在時間是極光曆二月十二日，現在時間是晚上六點。極光都市現在由夜間政府接管，還在外麵遊蕩的人類，你們的生命將不受日間政府保護。”
糟糕！
太糟糕了！不過佐藤命心頭還存著希望。靜在他身後握緊了他的手：“哥哥？”
“沒事！就要到了！”佐藤命望著遙遠的海岸說，突然，天空中劃過一道亮光，佐藤命驚訝地看著那道光直接向海岸射了過去。
然後，極其突然的，海岸上有什麼東西被炸開了，發出耀眼的火光。佐藤命聽見火光中有人在呐喊，他睜大眼睛望過去，看到火光之下，一條船的形狀若隱若現。
是那條船，紫川為他和靜準備船票的離開極光都市的船。
緊接著，他聽到了汽車轟鳴的聲音。人類是不敢在警報發出後開車出門的，所以這個時候開車的人一定是吸血鬼。
雖然還搞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出於對危險的本能反應，佐藤命低聲說了一句什麼，就拉著佐藤靜向遠離街道的地方跑了過去。
一定要找個地方躲起來，一定要！望著前方被暮色染得血紅的海灘，佐藤命陡然間大腦一片空白。此刻天空中有一道白色的長長的雲一樣的東西，他抬起頭，終於搞清楚之前那道紅色的亮光是什麼了。
軍用飛機，天空中居然有軍用飛機飛過。他拉著佐藤靜來不及想這到底是怎麼了，就將視線轉移到了前方的海灘上放著的幾艘破敗廢棄的軍艦上。那應該也是極光日之後被遺棄的東西，因為這裏的所有人都不被允許出去，那些航海用的軍艦也就沒有用處了。
佐藤命拖著靜，靜在他身後發出輕微的哼哼聲，他知道那一定是靜扭傷的腳在痛。可是他不能停下來，被吸血鬼抓到，他們都會死的！
一直跑，一直跑，他們終於跑進了那堆軍艦的廢墟裏。佐藤命將靜保護在身下，行李被他丟到了一邊，手上依舊緊緊握住的隻有那把武士長刀。
拜托了，千萬不要出事。
他透過甲板的縫隙朝外麵望過去，這才看清楚海灘上發生了什麼事。那艘偷渡船已經在那顆炮彈的攻擊下被炸得粉碎。來不及上船，或者是從船上僥幸逃生的人在海灘上四散逃開，拚命地喊叫著想要躲起來。
不過，很快就有好幾輛黑色的悍馬車開到，車上一大堆裹得很嚴實的黑衣人陸續鑽了出來。佐藤命看了下海岸線，太陽已經完全落下了，但是還有很濃烈的暮色。那些黑衣人一定是采用了某種護具的吸血鬼。
“哥哥，是吸血鬼！”
“是的，靜，不要怕。”命抱緊靜，雖然此刻，他自己都害怕得顫抖了起來。
廝殺聲不斷傳來，命緊緊地抱住靜，用手指捂住她的眼睛。諷刺的是，就算是這樣的畫麵，它還是合法的，命在那些廝殺聲裏聽到，有一個吸血鬼正用公正而毫無感情的聲音對海灘上試圖偷渡的人類說著：“你們因為違背了極光和國際政府簽訂的互不幹涉法案，以及違反了極光的夜間政府宵禁政策，而遭到逮捕，並自動放棄生命權。”
“哥哥，我們怎麼辦？”靜小聲地在命的懷裏呢喃。
命抱緊了她，他也不知道怎麼辦。天越來越黑，荒涼的海灘上沒有燈，什麼都看不見了，而他們所在的地方，並不安全。
“我們必須轉移到安全的地方，放心，不會有事的！”這樣說著的佐藤命心裏完全沒底，寂靜的空間裏，隻有他的呼吸聲被一下一下地放到無限大。
他知道等那邊的廝殺結束，那些敏感的吸血鬼一定會注意到他和靜的。所以他必須趕在那邊的廝殺結束前，趕快逃走。
“靜的腳還行嗎？”佐藤命低下頭，借著最後的光線看了一下靜的腳，“還行嗎？”
靜知道現在不是撒嬌的時候，咬著牙重重地點了點頭。
“無論如何堅持一下！”佐藤命咬牙說，拉著靜的手飛快地跑了出去，一定要趕快找到一個容身的地方，哪裏都行，否則……
身後傳來嘈雜的人聲，佐藤命模糊地判斷出在他身後大約有五十多個吸血鬼吧。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裏的武士刀，腦海裏有點兒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很多很多動漫裏常出現的情節。那些超級英雄們總是可以以一敵百，他們揮舞著長刀，頃刻之間就能帶著他們心愛的人到達安全的地方。
如果我也是那樣的超級英雄就好了，就好了！佐藤命一邊沒命地向前跑一邊絕望地在心裏祈禱。他隻想保護好佐藤靜，隻要能夠保護佐藤靜，怎樣都行。
突然，他聽到身後的一個吸血鬼喊了一聲：“咦，那裏……”
糟糕，被發現了！
佐藤命才想著，突然看到了前麵的街道上有一個黑色的洞口。是下水道的入口，雖然不是吸血鬼免入的人類庇護所，不過……
佐藤命來不及想更多，拉著靜躲了進去。
另一邊，海灘上的吸血鬼看著佐藤命和靜消失的背影，開始尖聲笑起來：“沒關係，漏網之魚就讓夜巡者去處理吧。”
“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兄弟們，今天晚上我們又可以開美食派對了！”為首的吸血鬼回頭望向海灘上被他們製伏的人類，臉上露出了陰冷殘忍的微笑。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
我們不是同類嗎？就在半年前，我們不是還一起上學，一起在餐館裏用餐，一起去看演唱會嗎？佐藤命拉著佐藤靜在陰暗潮濕的下水道地宮裏拚命地跑著，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跑到哪裏去，但是他知道他一定要跑，不跑，他和靜就會沒命。
為什麼？
踏過下水道裏黏稠肮髒的地麵，他的心在不斷地追問，為什麼會這樣？
大家不都曾經是朋友，愛人，或者……
腦袋裏突然閃過佐藤魂的樣子，心髒部位一陣毫無準備的抽痛。
親人嗎？
“命！好痛！”靜大叫著突然在他身後停了下來。命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下水道裏發黴變質的空氣，全身的肌肉都在緊張地疼著。
突然，他聽到了腳步聲，非常輕，不像是人類的腳步聲。他轉過頭，望向不知名的方向。黑暗中，他什麼都看不見，不過他似乎有種天生的直覺，能夠感應到危機。
“躲到我後麵去！”佐藤命壓低聲音命令道，把右手上的武士長刀交到左手，右手握緊刀柄，慢慢地拉出了刀鞘中的刀。
一道手電筒的光芒逐漸從下水道的另一端射了過來。
佐藤命右手握緊刀，上學時和人對戰的畫麵一幅一幅地從眼前閃過，他不斷對自己說：“你行的，為了靜，為了靜！”
光線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握刀的手開始冒出汗來。他已經下了決心，不論眼前的吸血鬼是誰，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揮下刀。
光離他更近了，他的眼睛被光閃到了，就在此刻他聽到一聲熟悉的叫聲：“命學長！是命學長嗎？”
命學長？
佐藤命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他眨著眼睛想用力看清楚眼前的人。
一頭棕色的齊耳短發，一雙不大卻閃亮的眼睛，還有小小的鼻子和鼻子上淡淡的雀斑。
“難道是萌子？千鳥萌子？”佐藤命忍不住問。
對麵的人露出幸福歡快的笑容：“是我，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