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沒料到時永忱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她以前很少跟父親談心,也不知道他的真實想法。她一直以為,在古建築領域有所建樹是他一生最大的榮耀,他應該為此感到驕傲。
“我最近總是做夢,夢見時年和你媽媽。她們問我,如果生命再來一次,我會怎麼選擇。我也時常想,如果當年我多放一點心思在家裏,你媽媽是不是就不會埋怨我,不會一有機會就跟我吵架,不會對你們姐妹倆不管不顧,也不會……離開。
“這麼多年了,我從沒怨過她。也希望你能夠放下,不要再恨她了。她畢竟是給了你生命的人,一個母親懷胎十月有多不容易,你以後會明白的。她比我對你們付出的要多得多,她其實很愛你。”
時雨一直沒說話,她已經滿臉淚水了。
“怎麼哭了,來,快擦擦。”
時雨接過時永忱給她拿的紙巾,擦了擦眼角。她一個字一個字,很認真地說:“爸爸,我其實早就知道了。她已經去世了,因為我的過失。”
時永忱手裏的紙巾掉在地上。他彎腰去撿,腰一酸,他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時雨及時扶住了他,彎腰撿起了紙巾。她努力擠出一個微笑:“看,我就說我的腿已經好了吧。作為一個傷員,我可是比你還利索呢,時院長。”
“你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很早了。想起時年的那些事,我就連著都想起來了。隻是不想承認罷了。”
“那你……”
“你說得對,我不應該恨她。她有權選擇自己的人生。”時雨仰起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夕陽,“很快就到清明了,今年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她吧。”
時永忱點頭,眼睛熱熱的:“好。”
他們又走了幾步,時雨聽到背後有聲音。她轉身,見利文森和許仲騫正朝著他們走來。
利文森對時雨揮揮手,笑了:“祝賀你。我一直在猜你什麼時候能邁過這道坎,比我想象中快呢。”
“你們怎麼在這兒?”
“這你得問許博士。”
時雨看許仲騫。許仲騫伸手揉揉她的碎發:“抱歉,沒事先通知你。是我找利醫生來的,也是我讓叔叔跟你提你母親的事的。”
時雨明白了。她的腿傷痊愈了,心裏的傷口卻還在。許仲騫故意讓父親舊事重提,想看看她的反應。就算她自己不開這個口,父親也會告訴她母親去世的事實。他找利文森來是以防萬一,怕她情緒再度崩潰。
她反握住許仲騫的手,衝他溫柔一笑:“不用為我操那麼多心,我真的沒事,有什麼事我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你還記不記得那張塔羅牌?”
許仲騫會意,點頭:“倒吊人。”
“經曆陣陣磨難之後,不好的事情終將過去。”她說,“是你抽中的牌。而且我覺得,我已經習慣依賴你了。”
聽到她說這話,許仲騫這才徹底放心。他最擔心是她對自己的病仍然耿耿於懷,有問題一個人扛著。
利文森向時雨解釋:“其實這事是我先跟許博士提的。從你的病情來看,我覺得是時候告訴你這些了。人不可能一輩子活在逃避中的,如果不勇敢地直麵過去,你的病就永遠不會康複。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謝謝你,利醫生。
“醫者之心罷了。之前沒聽你提過你母親,我們以為你還沒記起來。”
許仲騫問她:“那我們以前的事呢,你記得嗎?”
時雨搖搖頭,看利文森。
利文森解釋:“也正常。你母親和時年的死,你一直是有記憶的,隻因為這些是不好的記憶,你想逃避,潛意識埋藏了它們。但你和許博士的過往,對你來說是美好的回憶,你在痛苦之上又自責,覺得自己不配擁有這份感情,你是真的忘記了。”
“那我以後有可能想起來嗎?”
“不知道,也許吧。”
許仲騫安慰她:“沒事的,能不能想起來不重要。對我們來說,重要的從來都不是過去,是未來。”
時雨眼中有東西在閃爍,她點了點頭。
“既然事情都解決了,我就先回去了。”利文森跟他們告別,“好事近了,記得通知我,我一定到場。”
時雨這才想起時永忱催她結婚的事。她瞪許仲騫:“都是你安排的?所以我爸催我們結婚也是?”
“這個真不是。”許仲騫笑了笑,表示自己很無辜,“我如果這樣想,肯定直接告訴你。”
時永忱聽到這裏,怕時雨怪他心急,借口回複工作郵件,趕緊走了。
許仲騫看了一眼時永忱的背影,問時雨:“我們要不要在這裏陪叔叔吃完晚飯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