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抿了抿唇瓣,烏丸似的雙眼看著他許久也找不出話來反駁,終究別開眼睛去,低頭撫著小腹,循循告誡地道:“小娃娃可要記著哦,長大不可以像父王,不然娘親可是不理你了。”水溶笑著攬過黛玉,下巴擱在她肩頭,笑道:“好好好,黛兒莫要生氣,是我的不是。我應該早點告訴你,不該笑話黛兒的!”黛玉聽了撲哧一笑,道:“讓王爺與妾身賠不是,妾身可是擔當不起。”
水溶攬著她靠在懷中,低頭凝視著她的雙眼,道:“不是說不許再喚我王爺了嗎?”黛玉清眸妙轉,抿著笑容搖了搖頭,道:“王爺本就是王爺,王爺當然要喚王爺。”水溶笑看著她,道:“我記得方才誰喚了一聲溶瀛?還是我聽錯了?”黛玉麵上微紅,推著他的手臂,嗔道:“再沒有人喚過,當真是王爺聽錯了。”
“真的?”水溶低頭吻住她那調皮的笑容,輕道:“還記不記得?”黛玉麵頰紅如朝霞初升,忙推開他,水溶卻是不放,黛玉越發的羞澀,忙低頭道:“妾身,我,溶瀛,黛兒記得了,記得了!”
桃花垂柳,軟紅煙翠,曲折橋欄,霧蒙蒙的春雨潑墨般融化在這山山水水之中,隔著霧白的輕紗似是江南水鄉之柔,煙雨迷蒙如畫!
從齊國府回程,凝望著暮色中高立的牌樓,掀開轎簾對著跟轎的婆子說了一聲。那婆子應了,自讓轎子轉過這條街道到了寧榮街。輕緩的放下轎子,抬轎的轎夫退了開去,紫鵑方才扶著黛玉走了出來!
往日崢嶸威武的寧榮兩府,如今門前早已長滿雜草。當日進府之時看到的匾額也已經在抄家的時候摘了下來,隻餘下門兩側的石獅子迎接著日出日落,冬去春來。嘰嘰喳喳的麻雀落在殘破的牆頭上,低頭啄著生出的青草,隻是很快便又撲棱著膀子飛了去,似乎也嫌棄這裏太過寥落冷寂!
看到此行此景,心中痛楚似是抽絲一般,絲絲生疼,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站在門前,賈母的音容笑貌,姐妹們的笑靨如花,寶玉的閑散癡癡,各人各種模樣全部浮現在腦海之中,許許多多的過往卻再也追憶不回來。
榮寵之時寧榮街井然有序,敗落之時,寧榮街越發的寥落無人。來來往往的人群早已被王府的護衛隔開,隻有幾個好奇的路人遠遠地張望了幾眼,便快步走了開去。
午夜夢回也曾憶起當日年少同寶玉之間的情意,雖然仍有幾分痛心,卻漸漸隨著時間的流逝緩緩消散。常常側首望著熟睡中的水溶,那剛毅俊朗的麵龐會是那樣熟悉那樣清晰的印在腦海之中。
低頭輕歎一聲,黛玉低頭撫著肚腹,含淚而笑道:“外祖母總想玉兒過的快樂,過的幸福。如今玉兒很好,玉兒過的真的很好。”似乎看到賈母的笑容溫暖慈祥,黛玉再看了看榮國府,便扶著紫鵑的手轉身,準備上了轎子離開!
藕荷色的粗布衣角出現在轉角處,黛玉回過頭來,就見年紀輕輕已是滿麵滄桑的寶釵立在轉角處,忙止了上轎的步子,扶著紫鵑的肩膀走了過去,眼中含淚輕喚道:“寶姐姐。”
寶釵水杏般的眼角已經有些幹澀的細紋,看著黛玉澀澀一笑,輕道:“林妹妹。”寶釵未曾生疏的喚王妃,而是仍舊按照舊日的稱呼,這讓黛玉心中感動,卻更有幾分傷感盈在心頭!
曆經磨難和滄桑的寶釵越發的穩重,轉頭望著落日夕陽,倦鳥歸巢下的榮國府,眼中含著一抹淚光,許久才盈盈淺笑道:“到底是過去的了,沒想到還能在這裏見到林妹妹。”說完卻是斂裙一福,道:“民婦多謝王妃這些日子以來的眷顧,若非如此,隻怕民女和母親婆婆早已不知淪落何方。”
黛玉忙彎腰攙扶著寶釵起身,咽下喉間哽咽,道:“寶姐姐快別這樣。”她不敢在寶釵跟前提起寶玉,更不敢再提起往日榮國府之中的事情,一時間竟也無話的站在那兒。
寶釵似是知道黛玉所想,神情落寞的歎了一聲,道:“王妃休要為民婦難過,如今雖說二爺去了,但是不管如何,我是賈家的媳婦,自然會好好的照顧婆婆和母親。”她不怨寶玉,她隻怨命運的捉弄,哪怕當時的事情其中一件錯了幾日,那她的一生或許就會有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