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他的軍隊趕得遠遠的,一個人坐在整片草原的中心,喝著酒,唱這歌,就像當初一樣。
不要問我當初是什麼,當初是一件遙遠的讓人不願提起的事情。
那時,雲辰王剛剛來到草原上。那時,小小吉他剛剛和馬頭琴一般高。
雲辰王是被驅逐到草原上的,整個家族隻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他是從屍體堆裏麵爬出來的。當他剛剛來到草原上的時候,不願說一句話,整天的坐在我最高的樹幹上,望著天空發呆。我想他是被嚇到了,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血液太過鮮紅了。
他不吃不喝,在樹枝上坐了三天。看著他,我忽然有了一種疼愛的感覺,我在他的旁邊用法術凝了一個果子。不要問我胡楊怎麼能夠結果,不要問我太多的為什麼。
很難想像一個孩子是如何忍受這如此大的恐懼和痛苦,但是當他看到果子的時候,他伸手摘下了他,然後吃掉了他。從此以後,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坐在我的樹枝上的,吃著莫名其妙出現的果子,直到有一天,阿榮塔娜出現了。
她那時候真像一個天使,奔奔跳跳的就爬上了樹幹,這麼嫻熟的爬樹技術,也許是小吉他遺傳給她的。
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曾交談,隻是安安靜靜的並排坐在樹幹上,望著夕陽落山,望著炊煙嫋嫋升起,望著氈房隨著羊群遠去。
忽然有一天,他們就那麼突兀的長大了,他們再也不爬樹了,隻是安靜的坐在樹下,他們依舊很少交談。
直到有一天小小吉他告訴雲辰王,說她明天就要嫁人了,那一瞬間我明顯的感覺到了他的緊張。我知道,阿榮塔娜是他僅剩的一切,如果她也嫁了人,那他就真的是真的一無所有了,就像曾經那樣。
他看著小小吉他,似乎有些話要說,卻不知道怎麼說,握緊的拳頭鬆開,鬆開又握緊。但他始終沒能說出來,小小吉他輕輕的抱住他,在他額頭輕輕的吻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了。
那一天,小小吉他哭了,淚水落下的時候,夕陽正在落山,火紅的光芒把那一滴淚水照的通紅剔透。其實,不隻是鮫人的淚水會在風裏變成珍珠,你看,小吉他的淚水也變成珍珠了。
說著,他從樹皮裏掏出一個橘紅的珠子給我看,“珍珠不都是白的麼?這個怎麼是橘紅的啊?”
“因為草原上的夕陽也哭了啊,他的光線就是他的淚水。”
第二天,小小吉他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像是雲辰王第一次見到她那時一樣。她騎在一匹高大的棗紅色的馬上,草原上的姑娘都是這麼出嫁的,身後跟著她的嫁妝,一隻叫做橘子的狼狗,還有數不清的羊群。
就在阿榮塔娜要走進她的新帳房的時候,雲辰王出現了。從那一天開始,雲辰王應該就已經是雲辰王了,不再是那個沉默不語的孩子。他握著一把不知道哪裏來的大刀,還有一匹不知道哪裏來的駿馬,衝了過來,俯身將小小吉他搶到了馬上,沒錯,是搶,從那一天開始,他就開始是雲辰王了。
之後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我依舊站在草原的中心,靜靜的守候著。
當雲辰王把小小吉他的屍體送回來的時候,他又不是雲辰王了,他又成了當初剛剛被驅逐到草原上的那個孩子了,沉默不語的坐著。當夕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上的草葉,回頭看著我,仿佛一個孩子一般的說道:“我知道你是活著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把我也埋到你的腳下吧。”
當他轉身離開的時候,夜色已經降臨了。他轉身的時候也哭了,他也給我留下了一顆珍珠,你看,是一顆黑色的。
我把頭伸過去,看著老樹取出的另一顆珍珠。
“他裏麵包含的是黑夜。”
我又在孤寂的草原深處呆了五十年,不過卻沒有等到雲辰王把他自己的屍體送來。
“他早就死了!”我插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