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後記:何為人生(1 / 1)

這本小說的寫作,是起於一場大病之後。那病雖非不治,但卻纏纏綿綿地好久沒有複原。而生計又不能割舍,勉力支撐中繼續回單位上班。但覺人生一片昏暗,頗有點萬念俱灰。然而某天下午,不經意地再讀《世說新語》,竟讓這一切意外地發生了改變。然後,也就有了這部小說。

我是從那時真正認識了謝安的。現在看回去,這對我來說,或者是一種相遇,或者是一次發現。當然了,首先大家需原諒我的孤陋。因為在過去的曆史上,謝安的粉絲團可謂龐大,而且質量絕高。以李白為最狂熱的代表。必得承認的是,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是被謝安迷住了。也無比理解李白的心情。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生?他把中國文人千年的夢想變成了現實——不世的功業,千載的高名,傾國的魅力。但是這些,卻又始終不是他的追求。如果讓謝安重新選擇的話,他定會去做個閑人,逍遙一世。

當然,我所著迷的謝安,並不是那位功成名就的宰相,而隻是一個“逍遙”的世間人。無論在怎樣的境遇之下,無論多麼難以料理的繁難,或者多麼燦爛的光環罩在頭頂,這個人的內心居然都是“逍遙”的。至此回看自己的人生,周身這些紛擾和困苦,又算得什麼呢?難道,這等瑣事也不能放下?隨著對謝安研究的深入,有一天竟忽然發現,自己那灰蒙蒙的視野改變了,一些刺痛變淡了,許多得失也不再顯得重要。最灰暗的一段日子,居然就是這樣走了過去。於是,這部小說也相跟著開了頭。

馬不停蹄地一路寫下來,過程中也常遭到朋友們的關注。因我一向自詡“以小說為業”,用王小波的話說,就是“賴在文學上”,所以當人家得知這回的題目時,都不免驚詫,然後千人一麵地問出相同的問題:你是在寫曆史嗎?

我一時沒有回答,但心裏卻十分清楚這答案。最近的確是在寫曆史,另外的幾本書,都可稱作“人文曆史作品”,但是這部小說,卻並不是一本“曆史書”,因為曆史不是它的目的。雖然它講述了很多曆史事件的驚心內幕,描繪了東晉近於奇異的社會風貌,基本複原了真曆史,但那隻是小說所必需的構框和情氛;雖然它完整地展現了“風流宰相”謝安的政治生涯,但卻並不是在給謝安寫傳。事實上,它真正詮釋的,還是一種具有普遍意義的東西。在我看來,“描繪千載不變的人性”,原就是文學作品所必該承載的責任。畢竟,文學與史學,原本兩個行當,它們的任務完全不同。

小說的女主人公紀真,也正是因此意義而存在。她原本就是一個“史外人”。但相對於謝安,也許她才更是小說的主人公。因為不必承載曆史的使命,所以她也距離我們更近。謝安的人生是曆史的,但紀真的人生卻屬於我們。她可以生活在魏晉,生活在大唐,同樣,她也可以生活在今天。當謝安死去,東晉王朝送走一個時代,紀真回到東山,回到了浦陽江邊,心情平靜地過日子。一切都已逝去,永恒的卻是人生。就像江邊采蓮姑娘的藕蓴總會一年比一年做得更甘美、東山腳下的集市也總會一年比一年更繁華一樣。這些,才是任何力量都不能夠改變的。

作者

2009年2月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