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遠處，一馬隊徐徐而行，蹄聲雜踏,輕塵微揚起。晨光自馬隊之後照射而至，馬匹便似行雲踏霧一般，馬鈴搖蕩,叮當之聲，隱約四方傳去。馬隊過處，道旁雀鳥或抬頭張望；或躍開數步，繼續覓食；或飛投馬背貨物之上，獨立稍間，複奮翼而起，一劃而過，投去無蹤，驚擾得隊中馬匹引項嘶叫。馬隊引頭一人，正坐於馬上，且行且賞觀景致，此時朝後招呼道：“謙叔，您看此間地勢開闊，遠處青山綠水，端的是好人家生息之處！”其說話之間,手上揚鞭指點。隊中那喚作謙叔者，姓郭，名鶴謙，四十來歲年紀，其正自照看馬匹貨物，隨隊前行。此時聽得呼喚，遂放眼眺望，答道：“掌櫃所言甚是！此間景致確是不錯，我等多番途經，隻是從未細心觀賞。掌櫃多年在外，他日倘欲於外購置田產，所擇之處，莫可輸於此地！”那前頭被喚作掌櫃者，姓梁，名博儔，廿六年紀，江西省德化縣人氏，其此時聽得謙叔之言，遂哈哈一笑，說道：“謙叔此言卻是遠無邊際！你我原是同鄉，你亦知曉，我於家鄉，僅有哥嫂一家，自個便無甚去處，此些年來得與大夥作此販運營生，正自熱鬧快活，何卻便尋思起購置田產來，不再走動？哈哈！趙三哥！周五弟！你二人說道是也不是！”那喚作周五弟者姓周名嶺城，福州府閩縣人氏，年方廿三。周嶺年少口快，此時聽得梁博儔之言,即時叫道：“我等隨掌櫃往返販運，穿州過府，快快活活便是一趟來回，如今且行個十年八載再理論！”後邊喚作趙三哥者姓趙名重遠，廿九年紀，福建泉州府同安縣人氏。其聽得周嶺城之語，答道：“此一路上所過之處，好地方多不勝數，隻是五弟，待此趟歸去之後，倘你家中與你討上媳婦，過慣些安穩日子，屆時恐便再不樂意行走此般遙遠路途！”隊後其他遠隔些許之人俱坐於馬上，正行間，聞得前頭說笑，卻聽不真徹，遂揚聲問道：“請問三哥！誰個將要討娶媳婦？快快將準信道來，我等亦好討一杯喜酒喝去！”另一人道：“莫不是掌櫃將娶媳婦？老六，此前可是未曾聞得半點風聲！”那老六姓江名天，亦是年方廿三，福建平和縣人氏，此時聽得言語，應道：“老八，三哥倘是瞞下我等，不道個明白來，今日稍後便各人罰其三大杯酒！”前頭三哥趙重遠聽罷，笑道：“你二人卻聽風便是雨！我隻說道周兄弟尚末討娶媳婦，老八不如今日你便做一趟好人，先個快馬趕至前頭老家，相請姨娘姑媽等做一趟大媒，物色下勤快客家姑娘，待得我等行至附近時，便轉往嘉應州去，相助嶺城將親事辦妥，我等亦好熱熱鬧鬧，飲上喜酒，一消路途疲乏，或許你二人尚可連上親戚幹係。”老八一聽，麵上大是不平神色，叫道：“我自尚且末曾娶上勤快姑娘，何故卻由其登先！”眾人一聽，俱笑將起來。老六江天道：老八你“溫擒虎”此一大號很是霸道，興許日後倒真便成一厲害人物。所謂成家立業，不如今日便將八字開來，待謙叔算上一算，且看何時將成家之事辦下為好？”溫擒虎道：“說道本人名號此事，卻與本鄉狀況相關。嘉應州人崇文尚武，雖是不可與福泉等大州府相比，卻亦不可小覷。十七年那年廣東共取進士十一人，嘉應州程鄉便獨占其五，一時粵省為之轟動！本鄉習武者於朝廷之上取得功名之人亦是不少。我等雖是不羨朝廷官祿之人，隻此確是本鄉實情。小弟家父亦曾讀過經書，知曉門外韓擒虎，樓頭張麗華之句，說道韓擒虎便非尋常人物。”江天笑道：“老八今日卻做起文章吟起詩來。”溫擒虎道：“正是！今日且我亦做一回文秀才！本人鄉裏丙村周邊山多虎猛，鄰近村莊曾有夜裏正唱戲之時，於燈火通明鑼鼓喧天之際，其時鏘鏘鏘鏘鏘之聲不絕，亦有大蟲竄下山來，生生拖去二人。家父聞知此事後，說道擒得猛虎者，方是本事，是以我便喚作溫擒虎，習起武來。”三哥趙重遠道：“老八既是如此本事，往後路上但有大蟲，便盡歸你去處置!”宋擒虎一拍胸脯，道：“自是當然！你等俱不得與我爭功！路上倘若眾人打得大蟲，俱要盡歸於我！”眾人轟然叫道：“唼！原來是耍賴之輩！”正說笑間，忽聽得謙叔道：“各位兄弟先且留神，前頭似有快馬正奔馳而來。”眾人一聽，即時朝前張望，隻見前頭山坳之處果有快馬轉將出來，隻是距之尚遠，數目多寡，未得真徹。路途之上，相遇過往商旅，行人馬匹，原本最是尋常不過，並無特異之處。隻是當中倘是車駕快馬，倒須留神約束馬匹，免至衝撞。此時前麵馬匹來得飛快，過得傾間，眾人便已看清對麵共五乘人馬，蹄聲雜踏，朝馬隊此方飛馳而來。此等陣勢，隻驚起途上雀鳥奮翼亂飛，四散而去，官道上隻剩那五騎快馬拖拽起一橫塵埃，朝馬隊那方侵去。
第一回 香茗新成行茶馬（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