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如此沉悶,時間在寂靜中仿佛已經忘記了流淌。
外間走廊突然響起奔跑的腳步聲,接著傳來負責宿舍管理與上課下課打鈴的楊阿姨驚訝的聲音:“哎,你是哪個班的同學?怎麼現在才來?不許在走廊上奔跑!”
腳步聲不僅未曾因此停歇,反而更加密集起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從一樓一直衝上四樓,擾得人心惶惶,童瑤微微顰眉,心想這是哪個班的差生,都快下課了才來,又該挨班主任罵了吧?
她正這麼想著,教室的大門突然被‘砰’地一聲撞開,一名氣喘籲籲的少年一手扶著門欄一手捂著肚子,躬下身子大聲喘息著。
童瑤臉上紅潤的色彩漸漸褪去,一張臉變得如此蒼白可怖,然後,她仿佛入了神一般盯著門前的少年,緩緩站了起來。
那少年不是弟弟周雲天卻又是誰!
如雷般的巨響驚醒了酣睡正香的夢中人,在場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向門前的少年,隻見周雲天喘息半晌,猛地抬起頭來,清逸的臉龐上血跡斑斑,豆大的淚珠兒順著臉頰一串一串往下滾,他盯著一臉愕然的童瑤,聲音沙啞地哭喊道:“姐姐,姐姐你快去看看吧,爸爸被人活活打死了呀!”
打死了!!
童瑤隻覺得霎時間晴天一個霹靂,整個世界天昏地暗,她頭皮發麻,眼前空虛空白,整個人仿佛墜入萬丈深淵一般,晃了晃,眼見就要往下倒。
旁邊的男生急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你沒事吧?”他關切地望著她問。
“……”童瑤渾身顫抖著,兩手死命硬撐著桌麵,幾乎搖搖欲墜,她咬牙隱忍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勉強搖了搖頭,騰出一隻手撫著心口,輕聲說:“我沒事,謝謝。”
簡直差點都要被嚇得當場暈厥過去了,還沒事呢。
生物科老師見狀急忙體恤地招呼:“趕緊扶她先坐下,誰有水?給她喝一口。”
旁邊的男生急忙遞過來自己的溫水杯,童瑤還想要推托,誰知他態度十分堅持,直接擰開了瓶蓋就往她手裏送,童瑤盛情難卻,隻好接過來喝了一口。
與此同時,也有熱心腸的同學經老師首肯之後,領著周雲天去洗手間洗去一臉血淚汙漬。
童瑤坐下來好不容易緩過口氣,見同學領著洗去血汙的弟弟回來,又忙不迭撲上去,雙手緊拽著他的肩膀,焦急地問:“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被人打死了呢?你親眼看見的麼?快說呀!”話到這裏,忍不住麵露恐懼的神情,狠狠搖了搖弟弟的肩膀。
“童瑤,童瑤你冷靜一點……”旁邊的老師同學眼見這課是上不下去了,全都圍攏過來,有急的有勸的有出主意的,七嘴八舌,說的啥童瑤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她焦灼地隻盯著周雲天,既害怕他吐出自己受不了的話,又克製不住自己想要知道真相。
“爸爸,去還債,結果,他們說,借給他的是高利貸,要還好幾倍的錢……”周雲天平時也是個倔強的孩子,這些年來和爸爸雖然關係逐漸惡化,可畢竟那是他相依為命的爸爸呀,血濃於水,說到這裏,他不由得舉起袖子用力揩了一下又要往外湧出眼淚的眼睛,撇著嘴嗚咽說:“爸爸隻帶了三萬塊去,他們搶光了錢,還毆打他,打得滿麵是血,回來的時候,差點斷了氣……還好隔壁的宋阿姨在家,幫忙打了急救電話,120來人的時候,爸爸都昏死過去了,他們說,危在旦夕,也沒有把握能不能救活,就把爸爸帶走了……姐姐,姐姐我害怕得很,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隻好過來找你。”
周雲天說到這裏,忍不住抬頭憂心忡忡地望了一眼童瑤,他看她受的打擊比他還大,擔心父親的同時,又不禁擔心起姐姐來。
“那,那還不是當場斷氣的噻,說不定能救得回來呢?”生物科老師為了調劑氣氛,急忙往好的說:“你這孩子,不要亂說話嚇人嘛,你看你,差點把你姐姐嚇死了。”說完,眼見童瑤慘白的臉頰上略微浮現出一點點的紅暈,老師想了想,又關切地替童瑤追問一句:“你爸爸現在送到哪家醫院去了?住院要交多少錢?你們家還有沒有別的大人?你媽媽呢?”
“我……”周雲天隻說了一個醫院地址,其他的就實在不好往外說了。
他一個十四歲半大的少年,要說完全不懂事也是不可能的,他總不可能說,其實我爸爸是個賭鬼,又是個虐待狂,拿去還債的錢還是訛詐我姐姐的……人要臉樹要皮,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麵對周圍一群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他再怎麼孩子氣也不可能完全將心裏話逮誰跟誰說。
眼見旁邊不知情的少年少女們在好奇心驅使下又要七嘴八舌進一步套話,童瑤連忙收拾了收拾,一手牽著弟弟的手,一手將帆布書包往肩上一挎,和生物科老師點了點頭,留下一句:“對不起,打攪您上課了,我先走一步,還麻煩您替我跟班主任張老師請個假。”說完,拉起周雲天迅速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