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報副刊》是誌摩夢想實踐的陣地,也是文人墨客們各抒己見的陣地。
1922年12月,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正式成立。對於社會主義的蘇聯,當時的中國知識界存在著這樣的一個觀點:蘇聯同樣是帝國主義。為了反駁這個觀點,陳啟修在《晨報》的社會欄目發表了《帝國主義有白色和赤色之別嗎?》一文,不僅對“蘇聯是帝國主義”的觀點進行了有力的反駁,還讚揚了蘇維埃政權,並主張應該以蘇聯為朋友,而不是敵人。
當時的中國處於國民黨的統治之中,統治階級代表著大地主、大資產階級的利益,敢於提出與社會主義的蘇聯為友的觀點,自然無異於石破天驚。因此他的文章發表以後,馬上就有人進行反駁了。
時任清華大學政治係教授的張奚若一向被人稱為“大炮”,在看到陳啟修的文章後立即義憤填膺地寫下了《蘇俄究竟是不是我們的朋友》來反駁陳的觀點。他認為蘇聯隻是假借共產之名,實際上是為了自己的私利。蘇聯雖然不是帝國主義式的敵人,但其對中國的危害要更甚於帝國主義式的敵人,所以要對蘇聯嚴密防備。
就此,雙方就與蘇聯為敵還是為友的政治問題展開了激烈的爭論。作為編輯的徐誌摩公正而認真地對待了這個問題,他沒有袒護任何一方,而是將每一方的稿件都如實刊登出來。甚至在一周後,他還在文藝欄特設了“關於蘇俄仇友問題的討論”和“仇友赤白的仇友赤白”兩個專欄,將意見不同的雙方稿件集中發表。
這場轟轟烈烈的政治大論戰持續了將近兩個月。
漫溢墨香的報紙,每一份,每一個字,都是誌摩的心血。他似乎從來沒有為工作如此癡狂過。在對稿件的審核中,他始終懷著一顆赤子之心,公正地去對待每一篇文章,絕不會以內容的正反來決定稿件的命運。他看中的是稿件的質量,是有無新的發現。作為編輯,他始終明確地保持著中立的立場。
然而,他畢竟是有自己觀點的。雖然作為編輯,他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感情傾向,但作為徐誌摩,他卻將自己的感情抒發得淋漓盡致。在1926年1月21日的《晨報副刊》上,他發表了《列寧忌日——談革命》,明確地表明了自己是站在反蘇立場上的。他用極富個性的語言向世人宣誓,他信仰的是個人主義,而不是馬克思的階級鬥爭學說。
也許是徐誌摩這位重要人物出場了,也許是當時的社會狀態使然,這場政治大爭論以“反共仇蘇”的觀點稍占上風。
除了關於蘇聯的政治爭論,還有一場與大文豪魯迅相關的文學爭論。這是留日知識分子與留美知識分子之間的一大爭論,也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最自由的一次論爭。
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先生逝世,北京各界人士將在中央公園舉行公祭。北京女子師範大學的學生自治會打算前去參加,結果卻遭到校長楊蔭榆的阻撓,由此爆發了北京女子師範大學風潮事件。這本是教育界的事情,但是不同的人對其卻有著不同的觀點,周樹人(魯迅)與周作人兄弟同陳西瀅因為觀點不同而展開了論戰。
在論戰中總是保持中立的徐誌摩起初並沒有參與,但是與陳西瀅的友情卻使他情感的天平出現了偏移。在看了陳西瀅在《現代評論》上發表的關於法郎士的《新閑話》一文後,他不禁感觸頗深。1926年1月13日,他在《晨報副刊》上發表了《“閑話”引出來的閑話》一文,稱讚了陳西瀅的學問、文章以及品格。魯迅兄弟看到徐誌摩稱讚自己的“敵人”後不禁大為惱火,立即將鬥爭的矛頭對準徐誌摩。
周作人揮筆寫下《閑話的閑話之閑話》,並發給《晨報》。一向公正審稿的徐誌摩雖然明知他的矛頭指向自己,但還是在1月20日將其刊登出來。為了盡快解決這場糾紛,誌摩在同一期的《晨報副刊》上發表了《再添幾句閑話的閑話乘便妄想解圍》,一方麵對周作人的責難進行了辯解,另一方麵也表明了自己希望盡快結束這場論爭的態度。
正鬥得難解難分的兩方,對於徐誌摩的“勸架”毫不領情,繼續固執地堅持著這場筆墨戰,似乎不分個高低勝負決不罷休。
感情總是會左右人的判斷。與陳西瀅的友情,讓徐誌摩也不能在勸解的過程中做到絕對的不偏不倚。他欽佩陳西瀅的為人與學識,無論怎樣,徐誌摩都把這份友情深深地烙在心上。
周陳之間的論戰,可以說是對時事的論爭,也可以看作私人之間的指責。在雙方越鬥越激烈的時刻,徐誌摩意識到如果不強加製止,論戰的結束恐怕是遙遙無期了。
在多次勸解未果後,他隻好在1926年2月3日發表《結束閑話,結束廢話!》,強烈呼籲雙方停戰:“帶住!讓我們對著混鬥的雙方猛喝一聲。帶住!讓我們對著我們自己不十分上流的根性猛喝一聲。”
徐誌摩本是希望讓周作人幫忙調解一下的,因為魯迅的脾氣實在是難以捉摸,不想魯迅看到徐誌摩的《結束閑話,結束廢話!》之後,依然無法平複心頭的怒氣,在2月7日又發表了《我還不能“帶住”》,雙方的論戰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