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漸行漸遠,窗外的景物逐漸由繁華變為蒼涼。徐誌摩的心裏久久不能平息,那種刻骨銘心的痛在一點點剝蝕他的心魂。文字永遠是最懂人的知己,他默默地拿出紙筆,開始給心愛的人寫信:
我真不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話,我已經好幾次提起筆來想寫,但是每次總是寫不成篇。……
泰戈爾的助手恩厚之注意到了徐誌摩反常的神情與舉動,他明白這個看似瀟灑的詩人一定是有什麼痛苦的心事。就在他揣測著徐誌摩的內心世界時,神情煩亂而沮喪的徐誌摩似乎又不知該如何寫下去了,他幹脆將筆一丟,拿起沒有寫完的稿紙就要揉毀。
手疾眼快的恩厚之看到眼角含淚的徐誌摩,立刻大叫一聲:“徐誌摩哭了!”一把將稿紙奪了過來,那封未完的信箋也就在恩厚之手中完好無恙地保存了下來。
一路的風景與談笑,漸漸衝淡了離別的悲傷情緒。到山西後,他們與時任山西督軍兼省長的閻錫山會麵,在聽到泰戈爾的合作計劃後他立即表示讚同,並且許諾把晉祠一帶的土地給他們做試驗基地,又讓山西教育廳廳長馮司直承辦具體事宜。
可滿懷希望的泰戈爾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的農村建設計劃最終會因為軍閥混戰而胎死腹中。當然,這是後話。完成了這一項任務後,徐誌摩陪同泰戈爾經漢口到達了上海。
1924年5月29日,泰戈爾做完最後一次演講後在徐誌摩的陪同下一起離開了上海,東渡日本。
日本是一個多地震的國家,當他們到達日本東京時,這裏剛剛經曆了一場毀滅性的大地震。然而頑強的日本人團結一致,絲毫不畏災難的恐怖。那種頑強與團結的精神深深地感染了徐誌摩。他多希望國人也可以這樣團結一致地麵對國情,用堅強的民族之魂來複興華夏。少年時代的報國誌願,在心中竟悄無聲息地再度燃起。然而百無一用是書生,滿懷憤慨的徐誌摩隻能以筆為刃,用豪邁激烈的言語來喚醒國人的鬥誌。
日本女子的勤勞樸實,也讓這個多情的詩人產生了深刻的眷慕。在離開日本時,他寫下了著名的《沙揚娜拉——贈日本女郎》。他所歌頌的不僅僅是某一個日本女郎,更是美麗而勤勞的日本女子廣泛的形象,她代表了那個平凡而偉大的人群,善良、勤儉,縱然地位卑微,也要活出自己唯一的風采。
盛夏7月,泰戈爾與徐誌摩離開日本,在經過香港時兩人依依不舍地分手。
這一段深刻而偉大的友誼,跨越了年齡與國度的界限,給彼此的生命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這也是徐誌摩最開心的一段時間,感情的陶冶、視野的開拓,以及心愛之人所帶來的希冀與快樂,一切的一切都讓這個信仰感情的詩人終生難忘。
泰戈爾也深為徐誌摩周到的接待與誠摯的友誼深深打動。他回國後,將數次發表的演講整理為《在華談話錄》,書的扉頁上寫著:
感謝我友徐誌摩的介紹,得與偉大的中國人民相見,謹以此書為獻。
千山萬水阻隔不了深厚而偉大的友情。兩人分別後一直書信相通,泰戈爾還贈予徐誌摩一個印度名字“素思瑪”,徐誌摩就經常用這個名字與泰戈爾通信,在稱呼上也由原來的敬稱“泰戈爾先生”轉變為親昵的“老戈爹”。
這是一段有著曆史意義與民族意義的偉大友誼,它建構了中國文化與印度文化的橋梁,兩位偉大的詩人用他們特有的方式彼此傳遞著文化的氣息,讓文明的火炬得以傳承,讓那些源遠流長的文化精髓在曆史時空裏如盛開的繁花常開不敗。他們的友情與貢獻被永遠地載入了史冊,流芳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