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工作、聚會與遊玩的快樂中,徐誌摩心靈上的傷口漸漸愈合。是友情與文字的力量拯救了他,也是這個浪漫主義與理想主義的詩人自己拯救了自己。
轉眼到了1923年農曆的七月初七,民間稱之為“乞巧節”,傳統上這是女孩子們的節日,她們會在那天晚上擺上時令瓜果,朝天祭拜,向美麗的仙女祈求靈巧的雙手與美滿的姻緣。在新舊冗雜的民國時期,舊時的文化傳統固然濃厚,新興的文化氣息也漸漸繁榮。青年人總是時代的先鋒,他們勇於嚐試新事物,給沉悶的生活尋求一些新鮮的刺激。
節日往往是交遊最好的理由。那一天誌摩和很多朋友去山海關遊玩,看那迂回曲折的繞登角山的柄賢寺,望那殘圮的長城如巨龍似的翻山越嶺,隱入煙靄的迷茫。等到他們盡興而歸,回到北戴河海濱住處時,已經是半夜了,他們還打算淩晨4點鍾上蓮峰山去看日出。
仿佛有一種心理感應,誌摩忽然想到會不會有自己的信,於是趕緊去問。果然,差遞說有一封電報。在那個年代,電報都是緊急時候才會用的。聽到是電報,誌摩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感覺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骨血相連的親人,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在心靈上也會有一種相通的感覺,這就是親情,融進骨子裏的親情。誌摩看了那封電報,呼吸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上麵隻有6個字:“祖母病危速回!”
心知不妙的徐誌摩立即打點行裝,在第二天一早趕上6點的車到天津,經過一天等待的煎熬,才趕上晚上的津浦快車。心急如焚的徐誌摩正嫌路遠車慢,半路又發了洪水衝壞了鐵軌,火車停了12個多小時,直到第三天的中午才過江,然後又上了滬寧車,本來他可以到站後直接轉滬杭的夜車的,結果車又晚點了,不多不少正好晚了一分鍾。誌摩的車進站,滬杭的車就嗚的一聲叫著出站了。心焦如焚的徐誌摩在那一刻甚至想奪窗而出,奈何行李又困住了他的腳步。然後又是漫長的等待與煎熬,他直到8月22日中午才到家。
到家後才知道,祖母是突然患了中風病倒的。“她的病是腦充血的一種,中醫稱為‘卒中’(最難救的中風)。她十日前在暗房裏躓仆倒地,從此不再開口出言。”
已經84歲高齡的老人遲遲不肯合眼,似乎就為等著孫兒歸來好見上最後一麵。誌摩一路上都在擔心會見不到祖母的最後一麵,好在他終於趕在老人合眼之前回到了家中。
見到祖母的一刹那,誌摩心神恍惚,看到祖母安詳的睡容,他幾乎不相信這就是垂危的祖母。然而殘酷的事實告訴他,這是真而切真的。他想起曾經的林林總總,小時候,他總是喜歡跑到祖母的床前甜甜地叫一聲“奶奶”,祖母也總會回應一聲,然後伸手到床裏摸一個蜜棗或是三片狀元糕來給他,然後他再叫一聲“奶奶”,就跑出去玩了。那樣可愛的時光,卻再也不會回來。
老祖母終於在見到孫兒的麵後,心滿意足地安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