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一輛車都沒有,偶爾會看到幾個年齡相若的少年背著大口徑激光或電磁槍排著隊匆匆走過,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又往前走了一段,夏啟生終於看到兩輛停在路邊的智能三棲裝甲車。

城市裏怎麼會有裝甲車?再往前的布拉格廣場可是整個香港乃至東半球的市中心了,為什麼會如此蕭條?帶著諸多疑問,夏啟生跟著少年又從廣場東半部進入,在通過了兩道人工設置的檢查站之後他們從議會大廈前走過,最後來到戒備森嚴的玫瑰宮暨政府所在地大廈前站住了。

除了由三棲裝甲車組成的臨時防禦屏障以外,玫瑰宮外麵釘子般地站立著三排攜槍的便衣警衛。他們的年齡比帶路的少年略大一些,腰板筆直,目光堅定且動作敏捷,雖然未著戎裝,可無論是誰都能一眼看出他們的職業軍人身份。

“站住!”一個為首的負責人走過來,甚至還給他們敬了個標準的軍禮,“幹什麼的?”

“我們是少年偵緝隊的,這是我的電子簽章。”說著話少年從臂章中拉出一個虛擬的全息電子屏幕給負責人看。對方仔細地瞅了幾眼之後又通過無線聯絡器向上級做了彙報。

“請進去吧,內政署長在430房間等你。”

“好的。”少年低頭和夏啟生通過電子安全門,然後從角落裏的小門進入玫瑰宮。

“見我的人是內政署長?”夏啟生瞠目結舌地問道。少年此時正低頭往前走,聽到夏啟生的問話猛然停住了腳步:“這裏不能喧嘩,請肅靜!”他嚴肅地說道。夏啟生見他麵帶慍色也隻好住口不言,但心中的疑問卻愈發厚重了。

待上到四樓時,少年更謹慎了,他很小心地敲了敲430房間的門,然後與開門的警衛用小的聲音交談,並不時地指身後的夏啟生。

兩分鍾以後,夏啟生終於跟著少年走進了辦公室的門。

“兄弟,受苦了吧?”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房間裏突然傳出,接著歐陽海嘯那胖大的身軀已然將夏啟生整個的視線擋住。他驀然發現此時那個熟悉的酒館老板已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身著正裝的官員模樣。

“歐陽……”夏啟生瞠目結舌剛說了幾句就意識到不對,及時閉住了嘴。歐陽海嘯卻爽朗地大笑著拍了拍夏啟生的肩頭:“沒想到吧?找你還真不容易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夏啟生懵懂地在沙發上坐下,目瞪口呆地望著帶領自己進來的少年給他倒了杯咖啡,然後緩慢退去,屋子裏隻剩下他和歐陽海嘯兩人。

“兄弟,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瞞你。我其實並不叫歐陽海嘯,這個名字是我在洪助會指導工作時的化名。我真名姓邵,我叫邵宏傑,如今是新政府內政署的署長。”

“新政府?”夏啟生想起歐陽海嘯曾經和自己說過再生人會受太陽爆發影響的事情,立時聯想到了“暴動”這個詞。果然邵宏傑並未隱瞞,如實說道:“對,我們自然人自己的新政府。我們趁再生人受太陽周期爆發的影響推翻了他們的統治,建立了東部亞洲自由王國的新政權。如今舉事僅過四天,百廢待興。還需要兄弟這樣的人才來共同建立我們的新家園啊!”

“自然人?再生人?”夏啟生念叨著這兩個詞突然想到自己與邵宏傑分手後在與嶽父見麵時被人設計陷害入獄,之後這一周就爆發了暴動,難道僅僅是巧合嗎?他立時又開始惦念起竇彤的安危來,連忙打斷了邵宏傑的話:“歐陽大哥,不,邵署長……”

“你我是忘年之交,你還叫我歐陽大哥就好。”邵宏傑大度地擺了擺手,“我打算新成立一個國家科技局,安排你去那兒工作可好?還是負責你的航天項目,也算人盡其才嘛!”

“我想見我的家人!”夏啟生急切地說。

夏啟生的話似乎讓邵宏傑有些不快,他微微歪著頭眯著眼睛打量著夏啟生,好半天才慢悠悠地說道:“他們是自然人嗎?”

“我母親是,但我妻子不是,你知道我是歸化人。”

“你的母親還在醫院,她很好,你可以看看她。但你妻子暫時還不行,我們需要對所有再生人進行思維改造,在改造完成之前誰也不能見他們。”

“我一定要先見我的妻子。”想到多年來竇彤對自己的犧牲,夏啟生恨不得立即找到她。尤其是當邵宏傑說再生人需要思維改造的時候夏啟生就更擔心了,他心急如焚地懇求著邵宏傑:“你也是歸化人,難道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嗎?我們之前剛剛領了結婚證,隻是還沒來得及辦歸化手續。”

“也許這就是你的造化。”邵宏傑冷冷地說道。

“如果你不讓我見她的話就請繼續把我關進監獄吧!我不和家人在一起就無法工作。”夏啟生終於施展了撒手鐧,冷靜地向邵宏傑攤牌。邵宏傑幾乎是半閉著眼聽了他的解釋:“我很失望年輕人,我本以為你應該是我們自然人政權的中流砥柱,而不是為了一個再生族的女人……”他停頓了一下,好像在做思考,“好吧,既然這樣你可以去找你的女人,我也可以安排你見她。但這之後你必須回來工作,把那個前往‘諾莫星’的項目進行下去,我們要向火星人證明自然族人可以做得更好!”

“好,我會去做。”夏啟生豁然間明白了為什麼邵宏傑他們的政變能如此輕易地取得成功。這背後一定有火星勢力在暗中協助。之前他早聽說過火星有的國家對地球再生人政權不滿,定會以他們認為合適的方式來選擇自己在地球的代言人以取得利益最大化的傳聞。而邵宏傑等自然人的短板就是工業科技,這也是自己能被赦免的主要原因了吧!

“那好,我安排人和你去。”

“不用了,我需要一輛自動駕駛的飛行汽車。”

“現在計算機禁用,新的政策還沒出來以前所有的交通工具都是人工駕駛。不過我可以給你安排一個司機。”邵宏傑說著用桌麵上的電話機開始聯絡。

“還有一件事。”就在夏啟生準備離開的時候,邵宏傑攔住了他,“你記著,戰爭總是有殘酷的一麵。”邵宏傑說話的時候臉色凝重,仿佛瞬間又成了酒館的老板。

衝出玫瑰宮,夏啟生歸心似箭地指揮著飛行車翱翔在寬闊的城市上空,他們越過整條寬闊的濁水溪,在溪南區緊靠溪岸的“公署公館小區”前熄火降落。此時公寓門前亦如其他地區一樣堆滿了巴基管材料的障礙,兩個便裝的自由王國士兵攔住了夏啟生。

“這裏是陸軍指揮部,沒有誰叫竇彤,你們去再生人集中營看看吧,通常沒死的再生人都集中在那裏。”一個士兵說道。

“再生人集中營怎麼走?”飛行車的司機突然探出頭問道。

“從這沿溪往東,一直走大約十英裏然後再過河就是。”士兵說著又補充了一句,“溪南區是軍事禁飛區,飛行車不能開啟飛行模式,你們可以從地上開車過去。”

“可下麵沒有橋啊?”夏啟生說道。

“你到時候就知道了。”士兵說著不再理他們,夏啟生隻好和司機開著陸行模式按指示往東走,果然在十英裏的地方看到這裏有一條約有十多碼寬的簡易浮橋。

濁水溪的水在這裏又窄又淺,浮橋就橫穿整個橋麵與兩邊的公路平齊。一層又一層的軍用厚油氈將橋麵蓋得嚴嚴實實,上麵依稀可見幾輛通過的汽車。

“三天就能搭起這麼寬的橋,真難得!”司機感慨著說,“我三天前來過這兒,那時還沒有呢!”這個司機叫希爾達,四十多歲,挺健談的樣子。通過聊天兒夏啟生才得知他在政變前隻是個普通的出租車司機,在自然人集聚區住。事發那天晚上他和普通自然人一樣一無所知,睡到半夜時突然被砸門聲吵醒了,接著街上就有人在大聲喊著:“自然族的勇士們,把再生人趕跑的時候到了!”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出門,看到遍街都是火把和興奮到極致的自然人,他們有人擎著火把,有人握著柴刀,還有個哥們脫個光膀子,腰裏麵纏了一圈炸藥,手裏拎著菜刀混在人群隊伍當中,浩浩蕩蕩的有七八裏長。整個街道上人聲鼎沸,所有人似乎都有喝了半斤白酒一樣的感覺,渾身上下洋溢著憤怒和激情。就像一群撲向莊稼地的蝗蟲,又像是百年不遇的行軍蟻,能把一切阻攔的障礙瞬間啃得精光。

“殺死再生人,支持洪助會!”希爾達和所有人一樣喊著口號衝在街上,他們瘋狂地撲向每個目標,用火把將一切能點燃的東西點著,把一切阻攔的再生人殺死。就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殺人,就連平時最溫順的女人都敢於把武器捅進陌生的再生族人胸口。

“那天可真是瘋狂……”希爾達剛說到這裏汽車突然一歪,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泥坑中一樣。他們二人隻好起身查開,卻毫無發現。

“難道油氈下麵有什麼東西?”希爾達說著示意夏啟生幫他,兩人很費力地掀開幾層厚厚的軍用油氈,卻驀地被下麵的情景嚇得說不出話來。

濁水溪是貫穿新香港城最寬闊的一條河,雖然這裏的水量不大但整個河麵卻寬於五十碼以上,所以這條雙向兩車道的浮橋長度最少也得六十碼。當希爾達與夏啟生很小心地剝開軍用油氈的時候,他們赫然發現組成整個浮橋的填充物竟然是人的屍體。

厚重的油氈下麵緊密且整齊地填滿了已經用生物塑化劑浸泡又晾幹的屍體。據說這種東西通常用在生物學領域,可以讓普通動物屍體呈現出水泥般的堅硬特質達十八個月之久,亦有少量做醫學用途。而像今天這樣砌屍成橋卻著實罕見,遠望這屍體俱都灰白堅硬,密密麻麻地不知堆了多少。隻嚇得希爾達和夏啟生麵麵相覷,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