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地球已經三周了,可粟都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見過任何內閣成員。之前,負責接待他的最高官員是北亞太空署的安赫爾署長,一個時刻將微笑掛在嘴邊的中年白人。雖然對方很友好,可麵對粟都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需要請示後才能回複。他們的這種工作效率讓粟都相當惱火,時間都在等待中被消耗掉了。

好在太空署給粟都三人提供了有特殊權限的信息通行卡,可以讓他們自由在北亞遊曆,這也為粟都了解地球提供了不少方便,其中尤為讓他驚愕的就是早已遠遠將火星甩在身後的地球上的人工智能的發展。如果今天沒有接到那封信,也許粟都已經乘坐著前往裏約熱內盧的遊輪去北亞最南端的大都市一窺究竟了。

信是趁粟都三人出去吃早飯的時候塞在門縫裏的,白色的封皮上麵什麼都沒寫。

其實現在的地球與火星不太一樣,紙製品極少出現在生活中。粟都發現所有人都會隨時隨地通過彈出的半透明全息投影信息窗辦事,發送資料或進行娛樂檢索。電力就像用之不竭一樣,每個人甚至每種東西都有能彈出屬於他們的全息投影屏幕屬性窗口。

“難道你們已經擁有用不完的核電?”粟都曾問過樓層服務員,那是一個看上去相當慈祥的中年婦女。當時她正用手指通過懸浮於麵前的全息投影窗口為部門負責人彙報今天的工作情況。

“我們用的是無線電力,所有設備都能隨時充電。”服務員說話間給粟都展示了她中指上的戒指,那也是她身上的通信終端,在這裏每個人的通信終端都不一樣,可以是戒指也可以眼鏡、手表或別的什麼東西,隻要有一樣鑲嵌了微型通信芯片的設備就可以用它彈出的出全息投影窗口而和這個世界取得聯係了。

粟都戴的是個薄薄的天青色手環,上麵繪製了漂亮的格子花紋,使之看上去更像一個工藝術而不是高科技產品。這也是太空署讓他們用來聯絡的工具,順便還能支付他們在北亞的所有費用。

不過今天這封信卻是來地球二十多天以來第一次見到正式的紙製品,所以尤其讓粟都驚訝。可能是出乎安全考慮,身邊的郭曄並沒有讓他直接去拿信,而是命令範庶把信拆開讀一遍。

作為一名訓練有素的警衛人員,範庶此行的目的是保證郭曄和粟都的安全。他撿起地上的信,小心地展開誦讀。

信是用英文寫的,這也是地球上使用最廣泛的語言之一,亦在他們三位火星大使必修的三種語言之內。

粟都先生:

歡迎您來地球,很冒昧地給您寫這封信。首先我想應該給您介紹一下我的情況。我叫丹尼爾•福爾肯,你可以稱呼我為丹尼爾。從兒時開始,我就是一個癡迷於火星的太空愛好者。我讀過很多關於火星的作品,譬如《火星三部曲》、《世界大戰》、《沉寂的星球》以及《火星編年史》等不勝枚舉。成年後,我在紐約市建立了一個火星博物館,用來慰藉我不能登陸火星的失望心情。你要知道,人類自223年前曾經派出過火星移民後就再未染指這顆美麗的紅色星球,這是相當令人遺憾的事情。

今天,我們終於等到了火星人的到來,這對我來說無疑是一次了解火星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所以提筆及此,希望您能到我的博物館一敘,共暢美好人生。我在北亞有很多朋友,他們雖然有的官至極品卻不失摯友本色並樂於助人,這對於尋找什麼東西且需要幫助的人來說無疑是件好事,如果您願意也許我可以介紹這些朋友讓你們認識。

恭候您大駕光臨,以謝。

附博物館地址:紐約市第十三大道112號,丹尼爾的火星營地。

待範庶讀完片刻,粟都又從他手中接過信來反複看了兩遍,覺得沒有什麼問題,踱至沙發前坐下問道:“你怎麼看?”這句話他是對郭曄說的。郭曄是本次地球行動的小組長,亦是他們此次地球活動的核心人物,在政府內就職國防總長助理,遠非粟都這個獨立軍事學院的教授所能比擬的。

“這個人好像知道我們的秘密。”郭曄說,他修長的身體此時正站在迎著窗口的位置,影子被夕陽的餘暉拉得很長。雖然已經年逾四旬,可他看上去像和粟都同齡一樣年輕。

粟都點了點頭,他也注意到對方信裏那句“對於尋找什麼東西且需要幫助的人來說無疑是件好事”是話中有話,遂斟酌道:“我覺得是不是應該去問清楚?”

“如果把信交給北亞政府呢,安赫爾署長會不會安排我們見見總理?”郭曄問。

“就憑一封博物館的邀請信?”

“他不是博物館的人,最起碼不完全是。我覺得——”郭曄微微皺了皺眉,“這是個圈套。”

“為什麼?”郭曄天性多疑,這一點粟都是清楚的,在很多問題上他們之間都很難達成默契。雖然沒人懷疑郭曄對火星的忠誠,但他的不擇手段和過度謹慎仍使粟都懊惱。尤其是郭曄那不分場合的咒罵更讓粟都有想衝過去掐死他的衝動。

“他是怎麼知道我們身份的?”郭曄站起身,來回走動著說,“我們登陸地球前,應答我們登陸求救的隻有北亞的這個航天中心,所以我們才順理成章地被送到了這裏。你想,這個過程雖然不能說絕密,但的確沒有幾個人知道。更何況安赫爾署長的話你忘記了嗎?”

“什麼話?”粟都壓根兒沒記得安赫爾說過什麼。

“他說他會給我們安排與總理的見麵時間,但由於戰爭影響所以不能確定。另外還讓我們多加小心,戰爭期間對方的間諜很多。”

“你是說這個丹尼爾是地球上另外一個國家派來的人?”雖然覺得郭曄有些小題大做,但粟都還是要尊重他的意見。因為這位政府代表是出資支持他“反物質計劃”課題研究的總參謀長的助理,不能得罪。

“有可能,所以你不便去。”郭曄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我得去。”和郭曄不同,粟都對地球的風土人情極有興趣,他認為這是找到“反物質信息”的關鍵因素。“時間越來越緊,我們不能放棄每個機會。最近我發現地球人的智能操作係統非常強大,甚至有可能是戰勝水猿人的有力武器。我希望多接觸地球人,尤其是各行各業……”

“不用說了,由我來負責和這位丹尼爾見麵,這也是為你的安全著想。”郭曄冷冷地打斷了粟都的話。“如果沒有價值我想我們就不要在他身上耽誤時間了。”

“現在的形勢很危急,傀儡政府的總攻隨時都會進行,所以我們必須抓緊時間。”粟都很不滿意地做著最後的努力。他希望能用這個說明自己項目的價值,得到此次博物館之行的許可。

“正因為這樣我才要先去和這個丹尼爾見麵,另外我外出期間你最好不要出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郭曄邊說邊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地球的衣服真是不舒服。”說到這裏他冷笑著望了粟都一眼:“不要忘記你的身份!”雖然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在粟都聽來卻如雷霆驟發。這已經是出發以來郭曄第無數次提醒粟都注意身份了,仿佛隻要粟都不識趣,他立即就能說出下一句潛台詞:我是負責人,你隻是個隨從。

“好吧,我等你消息。”粟都歎了口氣,用帶著幽怨的目光送郭曄帶著範庶離開了房間。此時天已擦黑,一抹晚霞輝映在窗外,透射至粟都的雙眸中:獨立政府還是不相信自己,亦不願放棄任何一絲有價值的線索以博頭功啊!

回到房間又喝了點兒水,粟都來到被臨時當作聯絡中心的小房間,發現終端通信器的指示燈正在閃爍,看樣子他們又收到了來自火星的最新消息。當然這些消息最先會推送到郭曄隨身攜帶的微型通信器上。

粟都打開終端通信器的屏幕,用手指在觸摸屏上找到了新消息,不過隨著消息的彈出,他還真被嚇了一跳。

“水猿人已確定將對地球發動攻擊,時間未知,方式未知,如果有必要請通知地球政府,可由你們酌情選擇性說明。”

落款是火星獨立政府國防部辦公室。

水猿人終於要來了!一想到之前的擔憂成真,粟都有些不寒而栗。他知道地球的這場災難是他們帶來的,如果沒有他們三人的到訪,最起碼水猿人不會這麼快把注意力轉移到地球上。

這該怎麼和地球人說明呢?粟都關上通信器,焦急地又等了一會兒,直到天黑也沒見郭曄回來。他打開門,正遇到門口負責他們安全工作的地球工作人員湯姆,這也是安赫爾署長為他們安排的向導。

“湯姆,郭曄還沒有回來嗎?”

“沒有,他可能喝多了吧。”湯姆坐在靠近酒店大堂的辦公桌後麵,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出去的時候他說要到酒吧轉轉。你睡醒了?”

粟都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郭曄一定和湯姆說自己還在屋裏睡覺,便胡亂地應付了一句。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穿筆挺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男人突然出現在酒店門前。

“請問這裏是華爾世酒店吧?”年輕人往前走了幾步,徑直到來湯姆麵前禮貌地問道。

“你是誰?”湯姆像一隻守夜的貓般警惕地問道。

“我是巴克酒吧的出租車司機,一位叫郭曄的先生請我來找粟都先生喝酒。”說著話年輕人將自己的出租車牌照和巴克酒吧的電子ID證明交到湯姆手中。

湯姆在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拉開電子證明,立時憑空浮現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半透明全息投影屏幕。湯姆湊近前,仔細地覷視片刻,確定是由巴克酒吧發出的邀請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沒什麼安全問題,粟都先生可以和你去。”

粟都疑惑地跟在年輕人外麵上了一輛可以短途飛行的汽車,這是如今地球上最常見的交通工具。

“郭曄去了酒吧?”他奇怪地問道。“不,我們是從博物館來的,他出事了。”年輕人冷冷地注視著粟都回答。此時汽車已在他的操控下騰空而起,以最高時速開始低空飛行。

窗外,風聲呼嘯,粟都的心又提了起來。

汽車著陸了。

眼前是一個兩三百平方米的院子,處處都是綠意盎然,但同時又肅殺齊整。正中是一棟方方正正的灰白色小樓,怎麼看都沒一丁點兒博物館的後現代建築風格,最起碼與最近幾天粟都到過的博物館都不太一樣。

樓的正麵臨街,粟都和年輕人走的是小院的後門。他們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從昏黃的吊燈下麵進入另一個雕梁畫棟的中式房間,正中的太師椅上一個容顏端麗的青年女子正用一雙妙目打量粟都,神色間倒顯得無比從容。

“郭曄他們呢,出什麼事了?”粟都打量房間,發現除了兩張太師椅和下首兩排中式長凳外並無郭曄和範庶的蹤跡。女人微笑著款款起身迎接,示意粟都坐下道:“他們沒事,休息會兒就好了。”

“休息?”粟都從對方的聲音裏捕捉到了一絲淡淡的異樣,隻不過既然對方這麼說,那想必他們目前並沒有性命之憂,這倒也讓他鬆了口氣。待坐到女人對麵,粟都才重新仔細打量起她:麵前的女人約有二十七八歲,容貌秀美,身材傲人,伴隨著她嬌媚的微笑而散發出的氣質尤其讓男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