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大家深信這一點。而藤原坤則是想利用地下世界的力量掀翻根目錄的統治取而代之。這個劉棣輝早就想到了。他要我秘密調查過藤原坤和利物浦保留地一個名為‘迅通通信’公司的關係。名義上這個迅通公司是家小規模的ISP供應商,法人是個愛爾蘭裔的英聯邦國家聯盟公民。可實際上它卻是藤原坤用來複興的一部分,因為這個公司的服務器上儲存著一套修改過的‘宓妃’源代碼,我想這是他用來東山再起的資本。”

“劉棣輝怎麼知道這個通信公司的?”

“劉棣輝在根目錄還有一個秘密聯絡人,他是在這個秘密聯絡人的提示下用量子計算機‘蕭曠’進行大數據計算後得到的結果。‘蕭曠’說藤原坤在地上世界一共有兩個克隆體和一個本體,但三個人的所有聯絡點都指向了這個公司。”

“如果劉棣輝的秘密聯絡人在根目錄級別一般的話不可能知道藤原坤的事,但如果級別很高是不是又說明珍妮已經知道了這個公司?”

“我猜想根目錄隻是懷疑吧,畢竟在根目錄的法律中沒有規定不能保留‘宓妃’的源代碼。但在地下世界,這是明令禁止的行為。藤原坤沒有對我們說明真相成了劉棣輝清洗他的理由。”

“什麼時候?”

“我入獄前兩個月,也就是北半球全麵戰爭發起前兩個月。”

“後來呢?”

“藤原坤和他在地下世界的所有朋友都被抓了,至於後來的結果我不清楚。”?“我這兒也沒有任何消息。”韓蕊說。

“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珍妮的情況?現在戰爭的具體情況如何?”

“你應該聽說過,除了根目錄總部基地所在的澳大利亞以外,我們已經占領了全世界的大部分土地,有計劃地銷毀了那些盤踞於各大洋的水岸中心。除了基礎設施,計算機係統全部要進行特殊的低級格式化,銷毀‘宓妃’和孔雀王朝的一切痕跡。”

“那珍妮呢?”

“她的本體還在澳洲指揮根目錄作戰。四個同步克隆體都死了,一個被非洲聯軍攻打約翰內斯堡時殺死在根目錄駐地公寓的床上;一個被歐洲聯軍俘虜,軍事法庭判了絞刑;還有一個死在戰場。”

“這隻有三個人。”

“另外一個……死因不明,屍體都沒人見到。”韓蕊猶豫了一下,說道,“據說是……是被南美聯軍的士兵消費掉了。”

“消費掉是什麼意思?”落拓瞠目問道。韓蕊臉一紅,卻沒有再回答下去:“根促會的成員大約有幾百人,很多都是珍妮災前的親屬。他們分別在根目錄執行主席的位置上連任兩屆,二十年之後退下來加入根促會,安排至全世界的根目錄各子基地中任顧問職務,是珍妮控製根目錄的基礎。這些人都是永生者,享受著常人甚至是普通永生者都無可比擬的資源。”

“根目錄一向如此,它需要自己的力量製衡反對派。”想到珍妮力邀自己進根目錄的往事,落拓茫然間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保留地的人都恨死他們了,所以後來這些人被聯軍俘虜後,立即被押至海邊,麵朝大海跪下,然後被同時擊斃。”韓蕊說道。

“場麵很壯觀。”落拓說。他微微停頓了一下,問道:“這麼說澳洲的戰事是要打到底了?”接著他沒有等韓蕊回答,而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下去:“其實根目錄的失敗是遲早的事情,當年他們就埋下了保留地這個炸藥桶。當永生者沉浸於滿足自我欲望而不能自拔的時候,這個炸藥桶卻在眼皮子底下不斷地發酵和壯大,需要的隻是引爆它們的一根導火索。”

“你就是這根導火索?”

“我隻是最合適的一根而已。即使沒有我的出現,也會有另外一根導火索點燃這個炸藥桶。你沒看到嗎?根目錄沒有解決問題的欲望,他們所有人,無論是高級永生者還是所謂的中級永生者,需要的都是滿足現狀和資源索取,就像病毒一樣。根目錄的事情和他們沒關係,保留地公眾的死活也不用他們考慮,所以這些人醉生夢死。保留地和二十世紀的貧民窟一樣,一百多年從未有過改善,甚至更艱難。”

“這是不是聯軍中保留地治安軍人數最多的原因?好像你們地下聯合國的聯盟軍部隊隻占五分之一。”韓蕊問道。落拓點了點頭,嘴角不經意地歪了一下:“強尼告訴過我一個二八原則,他說這東西引申出來用於重返地球之戰就是治安軍與聯盟部隊的配比,也是士兵和軍官的數量配比。通常隻有改善生存願望強烈的人才有犧牲一切的決心和動力。”

“你覺得是你贏了還是珍妮贏了?你們將來也許還會見麵,但你是不是以勝利者的姿態見她我就不知道了。”

“我們都輸了,勝者是劉棣輝。”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講,你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是不惜一切代價來替強尼發動這場戰爭,然後證明自己,對嗎?”

“你知道王玄策嗎?他是一人滅一國的英雄。我做了地下世界的王玄策,打出了把那些吸附在公眾身上的永生者拉下神壇的第一槍。”

“我覺得從某種意義上說,戰爭隻是你用來滿足自己欲望,實現自我價值的工具。如果沒有戰爭和政治,你不可能得到多達三位數的女人和隨意殺人的權力。”韓蕊冷冷地說道。

落拓愣了一下,仿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樣吃驚地望著韓蕊,目光中放射出一種透著無奈的焦灼。

“子姑待之?”

“然也!”韓蕊調皮地回應,同時竟對落拓露出了微笑,“在認識你的三年前,我們就已經開始通過根目錄數字世界的漏洞分析和了解你了,包括你的性格特點和人生經曆。我們相信你的特殊身份是重返地球的關鍵,其實這也是你後來取得公眾信任的基礎。”

“這是強尼的策略嗎?”

“是的,如果他還活著,我們肯定能成功。”

“你是樸垣恩的女人,為什麼不阻止他殺強尼?”

“沒有人能在唾手可得的權力麵前停住腳步,但得到權力之後的事態進展卻不如樸垣恩所預想的那麼順利。”

落拓點了點頭,看到韓蕊低頭奮筆疾書時清麗的麵龐既熟悉又陌生,遂問道:“你既然研究我這麼多年,那你怎麼看我這個人?”

“怎麼看你?”韓蕊抬起頭,用平淡的目光斜睨他,冷哼了一聲,“你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特點,比較容易取得信任,尤其是在女性麵前。”她說到這裏突然住口,用怪異的目光重新打量了落拓幾眼:“不過強尼真的改變了你許多。”

“強尼是我的精神導師,他教了我很多東西。”落拓淡淡地說道,“沒有他的指導我不可能成為北亞的總理。”

“那就聊聊你當上總理以後的事情吧,你是怎麼讓公眾相信你能帶領他們返回地麵的?”韓蕊問道。

落拓伸手握住談話開始時韓蕊遞給他的一杯水,慢慢摩挲著馬克杯的杯柄,過了很久,才說道:“你剛才也說了,我的身份是公眾信任的基礎。你要知道政客的嘴裏是說不出來實話的,我自然也一樣。我告訴他們,火星國際派我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和大家一起重返地球上麵,那才是我們應該去的地方。”

“他們都相信了?”

“大多數人都信了。其實你隻要有少部分擁躉就能讓多數盲從者找到歸屬,因為大多數人都是盲目的,就像之前的我一樣。”

“後來呢?”

“我就任總理後,劉棣輝作為第一顧問進駐了總理辦公室。後來的多數政策都是我們共同商議的結果。在工作方麵我多會參考他的意見,生活上則完全由私人秘書負責。”

“你是指星野瞳嗎?”韓蕊冷笑了一聲,臉上浮現出一種得意的神色,“有個事情我要告訴你,你的前妻星野美子剛剛和當地一個富商的公子組成了新家庭,很幸福。星野瞳在當地重啟了她自己的明星之路,也結婚了。你和她們的孩子都被男方接受。另外他們家庭的財富為他們進入上流社會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也是你們婚姻的主要成就之一吧?”

“哦——”落拓愣了一下,這是他入獄以來第一次得到星野美子和星野瞳的確切消息。他努力平複著跳躍的思緒,想平靜地繼續談話。他不願意受她們的影響,也不想再去回憶這兩個和自己一生有重大關係的女子。

可是,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竟不受控製地滑出了眼眶,很快就模糊了雙眼。落拓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變得這麼脆弱。他的眼前好像又出現了星野美子清麗的麵龐以及三個孩子可愛的身影。

“安貧樂道,榮辱不驚,淡泊明誌,寧靜致遠……”驀然間父親的話又回蕩於落拓耳邊,他這時候才發現這十六個字彌足珍貴。若自己成為總理之後能好好想想,也許現在不會落得這樣的地步。

淚珠奪眶湧出,落拓再也忍耐不住,開始失聲痛哭起來。

北亞國家信息署第三實驗基地緊臨碼頭,從樓頂咖啡廳的窗戶可以直接看到繁忙的首都港。在這個平素人並不多的咖啡廳樓下,就是整個北亞甚至是全球唯一一部量子計算機的新機房。

此時,剛剛就任北亞聯邦總理的落拓正坐在機房中的沙發上,他對麵坐著的是國家信息署署長喬原和北亞國家安全局局長金•特魯多。落拓身後,他的私人秘書星野瞳負責記錄他們的談話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