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負責落拓案的大法官努哈•蘇萊曼和神父巴貢帶著專案組的成員恭候費迪南德一行已久。此時見他進廳自有人上前引領落拓前往被告席，接著就是開庭程序的啟動。落拓往下麵看了一眼，並無家人在內，雖然對此早有預料，心頭卻仍微感酸楚。
望著宣讀自己姓名、年齡等相關情況的書記員，落拓又一次有種深入骨髓的孤獨感。如今這裏有五六十人，不是北亞聯邦政府的官員，就是各政治派係的觀察員，甚至連那幾個陌生的陪審團成員都和他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想到強尼曾經和自己說這句話時的狀態，好像不應該是這副任人宰割的樣子吧？他再次想到了王玄策和他一人滅一國的精神、勇氣。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有什麼了不起的。上次有這種想法是什麼時候來著？
落拓回想起劉棣輝鼓勵自己時偽裝出的誠實麵孔，就是這副麵孔欺騙了他。不過那時候充滿鬥誌和激情的落拓自然沒想到這些，那時不斷鞭策自己的隻有王玄策和他的精神。
當這樣的落拓站到夢蝶盟主席布拉德•凱文麵前的時候，布拉德幾乎以為遇到了瘋子。他耐著性子聽完落拓來找自己的理由，然後很幹脆地回絕了他：“作為夢蝶盟的負責人，我不可能做出任何分裂內部的行為，更不可能為了誰去針對另一個人，那樣會引起更多的猜忌。”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事實上我們很重視星野美子的事情，如果她真的沒有參與過謀害強尼的陰謀，那我想很快就能證明她的清白。”說完他做了個請出去的姿勢，然後盯著站在走廊的落拓不語。自從他打開門以來，兩個人並沒有再往前走一步。
落拓咽了口唾沫，沒有因布拉德的冷漠而移步離開。那會兒他渾身上下都像剛剛注射完強烈興奮劑的運動員，連腦袋裏都是沸騰的液體。想到劉棣輝的吩咐與星野美子清麗的麵龐，他冷冷地笑了：“布拉德先生以主席自詡，卻不知道如今禍到臨頭？先生飽讀詩書，難道真不知樸垣恩、戈斯蒂安必欲滅先生之口而後快？您自從追隨強尼老師開始就已經成了樸垣恩的對頭，一輩子都不可能改變。”
布拉德沉默著聽完落拓的話，未置可否。
“我需要您的支持，通過我的身份來改變這個國家。”落拓搬出了殺手鐧，“劉棣輝先生想和您聊聊，如果主席先生願意賞光，我們今天晚上就在天興居大酒店見麵如何？”
布拉德沉默片刻，沒有拒絕邀請，事實上劉棣輝的名字似乎對他相當有吸引力。當天晚上的會談非常成功，內心深處早已深陷惶恐的布拉德在劉棣輝的邀請下終於同意了由劉棣輝親手策劃的方案。首戰告捷的落拓再接再厲，經過劉棣輝與布拉德的周密準備，一周後他站到了夢蝶盟保全處處長戈斯蒂安•巴特勒的辦公室裏。
再一周後，夢蝶盟舉行臨時代表大會，會議由夢蝶盟委員會主席布拉德提議發起。在此次會議上，布拉德主席就強尼遇害事件發表了內部調查結果，結果顯示由於夢蝶盟內藏有對手混進來的間諜，所以造成了強尼等數十人的被害。會議上他還在全黨麵前展示了相關證據，並提議由他的助理蘭特•科爾會同保全處長戈斯蒂安、他本人以及樸垣恩組成清查小組，授權對盟內所有成員進行徹底調查。
“這件事關乎夢蝶盟的生存危機，希望總督導予以重視。”說話的時候布拉德語氣誠懇，好像真的是請求樸垣恩一樣。樸垣恩眼見強尼事件愈演愈烈，一個星野美子難平眾怒，勉強同意對全員進行清查。
於是，清查小組在布拉德組長，樸垣恩、戈斯蒂安、蘭特•科爾三個副組長的帶領下開始工作。工作一開始，布拉德就陸續解除了艾特裏派係一半親信的盟內職務，繼而委派了自己的人。這令樸垣恩大為不滿，在調查工作開展三周以後，他以總督導的名義下發聲明，希望停止一切清查工作。當夜，樸垣恩又麵見戈斯蒂安，希望保全處武力解散清查小組。
經過兩天的等待之後，樸垣恩沒有等到保全部門的行動，卻等到了整個北亞媒體上鋪天蓋地的關於自己的八卦緋聞。從他數年前在校園演講中認識星野美子並與她同居，將她引進夢蝶盟工作開始，到後來在克隆中心附屬大學結識韓蕊，直至如今再對星野美子下手致其身陷囹圄，無不周密詳備。在無所不知的記者的暗示下，仿佛星野美子成了樸垣恩謀殺強尼的替罪羊。
“他們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樸垣恩在自己家的客廳衝韓蕊咆哮，“這是個陰謀，是布拉德和戈斯蒂安要聯手趕我下台。”
“你不覺得奇怪嗎？戈斯蒂安與我們的合作一向很好，卻為什麼突然轉投布拉德？況且這家夥一直隻掛主席之名，若沒有戈斯蒂安的保全處撐腰，我們不至於這麼落到下風。”韓蕊說道。
“你是說戈斯蒂安倒戈？其實保全處副處長巴克是我的人，隻不過清查一開始就被解職了。沒想到布拉德會來這麼一手，以前還真小看他了。”樸垣恩點了支雪茄，焦躁地來回踱著步子，“如今夢蝶盟內部人心惶惶，無不竭盡全力想通過清查小組的審查，所以咱們還不能輕舉妄動。”樸垣恩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地啜飲。
“你能不能再找一次戈斯蒂安，再不然就把他的事情透點兒風出去？”
“沒用，他不見我。他大肆收禮這種事我也考慮過，但這是魚死網破的招數，暫時還不能這麼做。現在隻有等清查活動完全結束後擇機行動。”在樸垣恩看來，這隻是布拉德和戈斯蒂安為了安排己方勢力的一次權力鬥爭，不會上升到動搖夢蝶盟根基的地步。卻沒想到對方周密計劃已久，一步步穩紮穩打，在取得初步勝利後毫不留情地向他發動了又一輪攻擊。
這次卻是從樸垣恩的妻子韓蕊開始。
周一上班，韓蕊被蘭特•科爾告知要進行反間諜的清查，暫時會解除她比特公會會長的職務。
“不行，我是比特公會的授權負責人，全權負責夢蝶盟的安全事宜，事關重大。”韓蕊沒想到對方竟然把矛頭指向自己，這完全出乎她和樸垣恩的預料，他們認為布拉德應該不會搞垮夢蝶盟，這樣不等於自毀長城嗎？
“我們會暫時關閉比特公會的所有工作，隻留下一部分計算機係統協助調查。”蘭特•科爾說道。此時他身後的數十名保全人員已經全部進入比特公會，圍攏在韓蕊身邊。
“比特公會的臨時負責人將是剛剛加入夢蝶盟的新夥伴。”蘭特•科爾向韓蕊介紹了這位新負責人——落拓。
“怎麼是你？”韓蕊此時才感覺到一陣兒不妙。落拓則望著麵前這張豔麗的麵龐，蕩起一陣陣回憶的漣漪。
“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已經結婚了。”落拓說道。
“你也被攪進來了？難道是為了星野？”韓蕊惴惴不安地問道，不過她並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在此之後，整個事件的發展完全超出了韓蕊夫婦的控製。幾乎所有的夢蝶盟成員都被調查，一多半被關押或開除出夢蝶盟。在強大的壓力和媒體的推波助瀾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把最近幾年夢蝶盟內發生的各種無頭案件與樸垣恩聯係起來。
緊接著，樸垣恩與“老槍會”在耶洛奈夫的老大“藍比利”合謀殺死強尼的流言開始在地下世界傳得沸沸揚揚。這讓劉棣輝欣喜若狂，他完全沒想到會有如此大的收獲。而星野美子卻由於證據不足，被無罪釋放。
隨著星野美子的釋放，夢蝶盟對內部間諜的調查也隨即終止。最終以三分之一成員被開除出盟的代價，結束了這場建盟以來最大的內部清查。不過此次活動卻未造成任何一名高層成員離職，這倒大大超出樸垣恩的意料，甚至連他自己的總督導位置也得以保留，隻是心腹卻所剩無幾。
就在樸垣恩韜光養晦，預謀東山再起的時候，一個重大的計劃在高層會議上由布拉德提出：由於半年的清查工作使夢蝶盟流失了大量的成員，更為了讓夢蝶盟合法化的進程加快，所以建議夢蝶盟與已取得合法資質的組織“輝格會”合並，新的夢蝶盟將更名為“輝蝶盟”。
還有一個重大消息，擔任“輝格會”會長十年之久的布蘭特已經辭職，現由前會長助理劉棣輝代理會長。劉代會長已經基本同意了布拉德的提議，願意接受與夢蝶盟合並。
“我覺得這對我們參加明年的大選是個非常好的機會。你們知道‘輝格會’雖然小可也是有選舉權的組織。我們每個人現有的職位都要保留，這樣就可以更好地過渡。”布拉德說道。
“原來布拉德是想參與總理的競選。”樸垣恩心想。他覺得合並既然對布拉德是機會，對自己何嚐不是？他覺得隻要自己保留總督導的職位就能阻止布拉德，現在要做的就是拉攏更多的人支持自己。
於是，作為夢蝶盟總督導的樸垣恩同意了合並計劃，並開始協助布拉德成立新的“輝蝶盟”。輝蝶盟建立工作一切順利，仍由布拉德出任主席，不過這位新任主席很快任命了兩個新的副主席：落拓和戈斯蒂安。其中戈斯蒂安負責全麵監督所有部門及領導人的工作，幾乎是行使了樸垣恩總督導的職務。戈斯蒂安成了輝蝶盟的二號人物，而落拓則管理新成立的IT中心。
雖然樸垣恩仍然是輝蝶盟的總督導，但職責由內部監督變成了全麵監督：在北亞聯邦法律允許的範圍內全麵監督一切對輝蝶盟不利的工作。可以說責任大得沒邊；也可以說權力小得沒邊。用樸垣恩自己的話說就是空掛督導之名，隻餘督導之餉。
至於部門配給也頗有意思，因為他隻有一個手下：妻子韓蕊。韓蕊還有比特公會會長的頭銜，雖然它所有的工作都已被IT中心接管。另外輝蝶盟保全處的新任處長是戈斯蒂安的弟弟喬納森•巴特勒。
二
落拓坐在紐約市最漂亮的旋轉餐廳的VIP房間裏，透過四下巨大的環形玻璃窗欣賞著地下紐約城的優美風景。頭頂上環形的天窗上，白雲在湛藍天空的襯托下悠然劃過。他對麵，身著民族傳統服裝的星野美子微笑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