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快就定了下來。當然,如果他們知道後麵要發生的事情,也許就不會如此爽快地決定了。

工作的內容就是前往特定的實驗地點,在虛擬出的場所與虛擬的人物溝通交流,然後寫份報告。每周兩次,時間可以靈活掌握。對此落拓還是相當積極的,他充滿期待,然後坐公交車前往橋南區至信工業園的指定地點工作。

至信工業園湘江路有一爿新開發的寫字樓,由於大都沒有租售出去,所以很少有人來,看上去很荒涼。落拓坐著電梯來到三樓辦公區的時候,很難想象連禮公司為什麼選這麼荒涼的地方。

穿過清冷昏暗的走廊,落拓小心翼翼地走到最盡頭,終於看到了“連禮科技公司第三實驗項目基地”的金屬牌子。

刷臉通過門禁係統,推開實驗室的門之後,展現在落拓麵前的是個簡單的臥室,牆上貼滿了各色老電影的海報,正對門是一張破舊的木製電腦桌,上麵淩亂地擺放著一台二十三英寸的顯示器、幾本書和許多雜亂無章寫滿公式的白紙、圓珠筆以及空方便麵桶;電腦桌旁邊,一張空蕩蕩的單人床上堆放著一條薄薄的棉被,好像主人剛剛起來去衛生間未歸;從地上的拖鞋和屋裏的“味道”都能看出這裏絕對屬於一個雄性荷爾蒙旺盛的家夥。

雖然落拓知道這是連禮公司通過技術手段虛擬出來的場景,可它的真實性還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他坐到房間內唯一的椅子上,臀部與椅麵上柔軟海綿的接觸感讓他尤為震驚,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微微凸起的彈力。

如此真切的感覺難道真是通過計算機模擬出來的?落拓想不明白,不停地扭動著屁股,和坐在沙發上一模一樣。落拓抬起頭,想尋找在房間內可能存在的蛛絲馬跡,可是一無所獲。

落拓看到桌子上的電腦沒關,似乎正運行著一套落拓沒有見過的操作係統,桌麵上黑底的字符界麵上,一個名為“Fufei”的軟件正在運行中,一排排混合著大量數字的單詞正迅速地在黯淡的屏幕上閃過,好像是程序自動執行著某個任務。

邱維綱說要和虛擬出的人物交流,找出與真人的區別以便改進,可這裏什麼人都沒有啊?落拓轉身看到房間的角落散亂地扔著幾張紙,像是政府的什麼文件,他沒有細看。再次坐到電腦前翻了翻麵前的三本書,發現都是計算機編程的專業著作:《FreeRTOS進階教程》《Matlab仿真學習手冊》《C++與Lua應用實例》。

離預定的結束體驗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落拓望著電腦上看得人眼花繚亂的字符,覺得實在無聊,但是又不敢動桌子上的東西,於是就在屋子裏踱了兩圈,最後百無聊賴地撿起地上的幾張紙想打發時間,可很快就被上麵的字吸引住了。

第一張紙是份文件,用打印機打印出來的,可能是打印機質量的原因,上麵的字跡模糊不清,標題是“關於X死亡真相的調查說明”。

根目錄顧問促進會(下簡稱根促會):

我部的正式文件已發至根促會辦公室郵箱,請查收並轉交執行主席。此次調查已完全確認X死亡,最終正式結果將由友誼醫院方麵出具。由於事關重大,我部建議根促會不宜出麵,可由政府方麵代為處理相關事宜,請酌辦。

看時間這份文件很古老,是落拓出生那年印發的,不知道所謂事關重大是指什麼。落款是“根目錄調查部特務科”。

再往下看是兩份附件,都是照片。第一張是個身著緊身衣的男子,背景是一座帆船形狀的華麗白色大樓。這個人和落拓長得一模一樣。

落拓驚異之餘再看第二張照片,也是此人的單人照,但是卻很模糊。照片後麵有人用鋼筆做了注釋:“X原名落拓,死亡地點為友誼醫院,事故原因:膠囊軌道列車交通故障。”

看到這些,落拓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向對方問個明白。這也是他一貫的做事風格,有什麼問題當麵說清楚。可對方一直不接聽語音通話,他無計可施,隻能等到實驗結束後再去找邱部長問個清楚。

好不容易挨過兩個小時,之前預定見麵的虛擬人沒有現身。落拓隻好去找邱維綱。他有一種感覺,這看似高端的實驗背後一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這種感覺還很強烈。

大廈的大堂裏靜悄悄的,門口站了個年輕的保安,非要落拓填寫來賓登記卡,無論怎麼解釋都不同意他上樓。

“這裏沒有邱部長。”年輕的小夥子臉色凝重,似乎對落拓挑戰他的權威頗為不滿。落拓無奈地往前台方向指了一下,說道:“我之前真的來過,不信你問前台。”

“前台?”保安順著落拓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落拓這個時候才注意到現在的女孩已不是之前那個清秀的小姑娘了。

“不是她,可能是另外一個人。”

“前台隻有她一個人,你那天去的是幾樓?”

“十六樓。”

“請稍等。”保安走到前台用語音設備小聲說了幾句話,然後抬起頭告訴落拓可以上去,不過他隻能去十六樓找郝部長。落拓疑慮地坐著電梯上樓,心裏的困惑在不斷加劇。

“聽說你找我?”就在三天前邱維綱接見他的辦公室裏,一個端莊富態的中年婦女微笑著問道。落拓望著她身邊的魚缸裏來回遊弋的龍魚,竟有些不知如何開口。好在中年婦女很從容地打破了尷尬:“我叫郝珍,是連禮公司新業務事業部的負責人。聽保安說你要找邱部長?”

“我要找邱部長。”落拓鬆了一口氣,剛才對邱維綱也是虛擬現實投影人物的擔心也消失了。

“其實邱部長不在公司,剛才保安不讓你上來也是這個原因。”郝珍平靜地說道。

“可是……”落拓剛說了兩個字就被郝珍打斷了,她微微擺了擺手繼續說道,“我剛調查了三天前的大堂監控錄像,發現你並沒有說謊。正因為這樣才讓你上來說明情況,十六樓沒有監控。”

落拓吃驚地望著郝珍,不知道她此番話的真假,猶豫片刻才把如何認識邱維綱,又如何與藍顏來找他的經過說了一遍後,然後道:“邱維綱讓我今天去湘江路孵化園,說你們有個實驗基地,讓我在那裏工作一天並寫出報告。”

郝珍安靜地聽落拓說完,之後又沉默了片刻後才淡淡地笑道:“他這是越俎代庖!”

“什麼?”落拓感覺自己越聽越糊塗了。

“聘用你的計劃我們之前就定好了,隻在內部會議上提過而已。前幾天我出差,負責公司上市的總監邱維綱就代我執行了這個項目,我現在還不清楚是不是總公司授意,但你的合同依然有效。”她停頓了一下,又補充說,“我會和他們溝通的,你可以繼續履行你的職責,直接向我報告。”

落拓對這個解釋並不滿意,他分明從郝珍的臉上讀出一些無奈和一種淡淡的狡黠。他問道:“邱維綱現在去哪兒了?”

“他……”提到邱維綱,不知為何郝珍竟有些語塞,“他回公司總部了。”

“我聯係不上他,你能幫我聯係一下他嗎?”

“總部在美國,我這裏不能直接聯絡。你可以回去寫你的報告了。”她不願讓落拓繼續問下去,馬上將話題轉移到實驗上,“現在虛擬現實空間還在測試階段,有些錯誤在所難免。你說的那報告應該是虛擬臥室的一部分,借以襯托主人公的身份、性格等。至於出現你的照片和名字一定是服務器的bug,我會處理的。”

話已至此,落拓知道再問下去她也不會回答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隻好悻悻離開。但對於郝珍欲蓋彌彰的解釋和神秘詭譎的神色,他有種被刻意隱瞞的感覺。

下樓的時候,落拓猛然記起有個同事在友誼醫院上班。在二十三年前,難道真有個同名同姓的人死在那裏嗎?落拓決定去弄清楚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