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道觀。
觀裏隻有我和師傅兩人。
師傅說他是在一個熱的不能再熱的天氣把我撿回來的,我被包裹在層層被褥之中。
師傅說那麼熱的天,被包裹在被褥中的我竟然連一點汗都沒有出。
所以我的道號叫純陽,師傅起的名字。
我不知道師傅叫什麼,因為觀裏隻有我和師傅兩人人,他叫我純陽,他讓我叫他師傅,所以我不知道他叫什麼。
打從記事起,師傅就開始教我修行,我不知道修行是什麼,師傅說是修行,我隻是跟著做,我也把我做的這一切稱之為修行。
凝神打坐,感悟天地;參演經籍,體會虛冥。
記不清多少日月,多少年月,道觀前師傅種下的菊花開了一季,敗了一季,往往複複,記憶中難以分辨是過了多少季,隻知道我漸漸的長高了,師傅說我的眉眼沒了小時候的稚嫩,我卻看到了師傅的鬢角多了幾絲白發,師傅說他的壽命是無盡的!
終於有一日,師傅說:
“純陽,你可以走了!”
這是師傅對我說的少有的我聽不懂的話,一般來說,他都是會說:
“純陽,該修煉了!”
“純陽,該吃飯了!”
“純陽,替為師泡壺花茶!”
“純陽,去把院子掃掃!”
這是師傅第一次對我說,純陽,你可以走了!
我不解,所以我問,師傅,我去哪?
我問的是我去哪,因為師傅說的不是我們可以走了,是你可以走了!
“先出道觀吧!”
與往日的不耐煩不同,師傅平靜的回答了我的問題,仿佛,對於這個問題,他也是在探究,所以無法用那種這個你都不知道的語氣來回答我。
我一向是聽師傅的話的,所以我走出了道觀,是夏日,道觀門前隻有三五棵古鬆,自我記事起就有的古鬆,沒法乘涼,因為很矮小,這麼多年了,它們生長的速度,比起我都還有所不如,至少我現在都比師傅高了一絲,它們還沒有!
當然,它們還是古鬆。
因為,真的過了好多年月了!
不能乘涼也是沒有關係的,至少對於我來說是這樣的,我並不覺得熱,不管天氣再熱都是如此,因此我知道師傅沒有騙我,我真的是他撿回來的!
“純陽啊,你修行了多少年月了?”
剛出道觀大門,師傅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了,我覺得他的聲音裏有一絲疲憊,所以我轉身,一如往常,師傅還是穿著那件被我洗的發白但是看上去幹幹淨淨的玄色道袍,手裏拿著不知道哪來的芭蕉葉做的扇子,已經殘破了一角,隻是師傅怕熱,這裏的每個夏天都很熱,所以師傅舍不得扔,一直用著!
師傅的身軀依然挺拔,鬢間也依然隻有那一縷白發。
“師傅,我不記得!”
那縷白發,在我初記事的時候是沒有的,當然,我也忘記了是從哪一日起就突然出現在了師傅的鬢間,想到這,我本不想讓師傅失望的,但我更不想騙他,我隻有回答我不記得。
“還是這副笨樣子,幹什麼都那麼笨!為師告訴你吧,十二萬九千六百年了!”
一時間我的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想笑,也想哭!
想笑,是因為那個我熟悉的師傅好像回來了,沒有他罵著,我也許真的會不習慣,就像他說我可以走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