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一個旅行社的老總親自找上門來,筱雨很快就趕了過來,不出我所料,當聽到這些團隻能賺導服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並沒有馬上同意,隻是說再想想。

“我想,除了錢之外,我們的生活應該還有很多目標,讓身邊的人放心自不必說,最主要的,自己的事業總不能走進畸形,所以,筱雨,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隨時來找我,如果你覺得這樣還不太符合你的要求,我們可以簽一份合同,在正常的導服之外,每個月我可以給你固定的工資,雖然不多,但保證你的基本生活還是沒有問題的。”蘇海靜說著,遞上了自己的名片,微微一笑便離開了。

送走了蘇海靜,筱雨有些苦惱地看著我:“老公,你說,我該不該答應她?”

“我倒是覺得,她給的條件已經很不錯了,據我所知,沒有哪個社肯不收任何返點,所有的收入都歸導遊,而且,她的團很穩定,每個禮拜都有,這基本也就保證了收入的穩定,單個團的收入或許和那些正規的地接團沒法比,但你也得想到,地接團不是隨時都有,眼光還是放長遠一點的好!”

“何況,蘇海靜說的沒錯,你目前的事業狀態已經陷入了一個畸形的怪圈裏,大家不是為了旅遊才來找你,而是希望聽你講故事,這樣下去,你就快成了評書演播家了,這恐怕不是你想要的,而且,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奇遇不是隨時都有的,當人們對你這個段子膩了之後,你該怎麼辦呢?蘇海靜肯給你固定的工資,這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據我所知,還沒有哪個導遊能做到這一步吧?一個拿固定工資加導服的兼職導遊?”我沉思著說到。

筱雨沉默了,我說的沒錯,沒有哪一個導遊能夠拿到固定的收入,除非他們隸屬於一個固定的公司,但這也就意味著他們隻能接這個公司的團,除了導服,不可能再有其它的額外收入,這其實是很多導遊後期唯一的選擇,或者坐在辦公室裏,成為一名計調。

但,對於很多年輕人來說,這是他們不願意做的,導遊就是個吃青春飯的行當,誰不想趁著年輕,大撈幾筆,功成身退呢?

看著我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筱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知不知道你認真的樣子真的很讓人討厭?我倒是也想想的長遠一點,就像你一樣,早在大二的時候就開始出來工作,避免了像別人那樣畢業很久還在為工作奔波,可是你幹了兩年了,還不隻是個小職員?工資還不隻是那麼一點兒?我們導遊的職業生涯很短的,幹到三十幾歲也就算到頭了,我已經24了,最多我還能幹十年導遊,這十年裏,如果我不能拚命多撈點錢,以後我怎麼生活?何況,我們每年的黃金時間連半年都沒有,過了這段日子,就沒有收入了。有句話說的很好,做導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錢還沒賺夠,夏天就過去了,做導遊更痛苦的事情是什麼?冬天還沒過去,錢已經花完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還是要有一份穩定的收入才好?”見筱雨有些心動,我不禁喜上眉梢。

可筱雨卻搖了搖頭,“海靜姐能養我多久呢?她不能一輩子養著我,我也不會甘心一輩子做一個小導遊,我希望,在我有限的職業生涯裏,積攢到足夠的資本,將來擁有自己的旅行社,海靜姐那種穩定的工作……”筱雨欲言又止。

“這麼說,你還是想多接一些地接團,是嗎?”我有些不高興了,為什麼,筱雨就不能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樣,接受平淡但卻穩定一些的生活呢?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嘛!”筱雨難得嬌嗔地說到。

“其實你自己早就做了決定,隻不過是尋找一個支持!”我捏了捏她的鼻子,哈哈一笑:“你喜歡就去做吧,就算沒有收入,不是還有我呢嗎?”

“就你?”筱雨鄙夷地瞪了我一眼,“我一個禮拜賺的都比你一個月賺得多!”

“是啊,你一次花的差不多是我半個月的工資!”我嘟囔到,沒錯,她身上的一件衣服就已經夠我辛苦差不多一個禮拜了,再加上一些不可避免的應酬,我們的日子總是過得很緊張。

“你!”筱雨怒氣衝衝地瞪了我一眼:“你自己賺的少怪誰啊?我走了,明天還有團!你放心,將來,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我會去海靜姐那裏的。”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她就沒有想過,蘇海靜隻是那麼一說,難道真的會什麼時候都收留她嗎?人老珠黃,活該冷藏,真到了那一天,恐怕,蘇海峰的話也無法撼動蘇海靜的決定吧,再怎麼說,蘇海靜是一個生意人,無利不起早,這是每一個商人,尤其是導遊這個行業的特色,這一次肯來,不知道蘇海峰欠下了一個多大的人情。

這麼久了,筱雨卻還是那麼天真。

就像我預料的一樣,筱雨的傳奇故事並沒有能夠維持多久,漸漸的,客人對她的評價也越來越糟,當她把精力都放在那些離奇古怪的故事上,試圖讓那故事更加具有離奇色彩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她忽略了導遊的基本功,那些對景點的講解,有時候她竟然也磕磕絆絆,甚至還沒有客人知道的多。

有整整一個禮拜時間,筱雨沒有接到任何旅行社給她派團的電話,卻接到了三四個導遊聚會的邀請,與之形成映襯的,便是我們日漸幹癟的錢包,逼不得已,我隻好提前預支了部分工資,支撐著我們接下來的生活。

在熬過了難熬的兩個禮拜之後,筱雨終於決定暫時放下自己的理想,接受蘇海靜的條件了。

“我終於發現,在現實麵前,理想是多麼的遙不可及,明天再美好,今天就餓死了,那美好也和我沒有任何的關係。”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筱雨歎了口氣,悠悠地說到。

其實蘇海靜的這些市內團,並不是一點挑戰都沒有,因為濱城的動物園並不同於其它的動物園,命名為森林動物園的這個景點正如它的名字一樣,是建在風景秀麗的山上的,而且所有的動物都處於一種半散養的狀態。與其說逛動物園的重點在於看純正的野生動物,倒不如說是鍛煉身體,一整天的時間能把動物園走下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尤其是這一年,動物園進行了擴建,北極熊也極其爭氣地存活了一個幼崽,而最讓遊客們欣喜的,莫過於五隻活潑可愛的小老虎正在小動物村放養,所有的遊客都可以近距離地接觸,這在別的動物園是很少見的。一時間,遊客們趨之若鶩,平日蘇海靜的團隻有一兩輛車,可筱雨接手後,每一次的團隊至少有五輛車,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中,筱雨的生活總算走入了我所認為的正軌。

至於蘇海靜當初所承諾的固定工資的條件,最終也不了了之了,“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敢用我,就已經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何必還要提那些非分的要求呢?”筱雨苦笑著說到。

牆上的鍾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鳴響,提示我此刻是淩晨一點半。

我猶豫著是不是該給筱雨打個電話,問問他究竟怎麼樣了,她的電話倒先打了進來,“老公,來接我!”筱雨的聲音中充滿著驚恐和無助。

“你在哪?”我心中一緊。

“我在五院,出了車禍!”

沒等筱雨說完,我已經掛斷了電話,以最快的速度衝了過去,此刻我的腦海中唯一的畫麵就是筱雨出了車禍,她渾身是血,無助地躺在病床上,醫生們冷漠地等著我把錢送過去,才會給筱雨處置。

我知道這種事情不是不可能發生的,我的父親,就是因為沒有及時交納醫療費用,而導致一隻手指永遠地失去了活動的能力。

顧不得傾盆而下的暴雨,我心急火燎地趕到了醫院,就看見筱雨正無力地躺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身邊的文靜正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筱雨的胸前一片狼藉,有血漬也有嘔吐物。看到這裏,我的怒火騰地升起,幾步走上去,“怎麼回事?那些大夫真的就是沒錢什麼都不管嗎?”

“你小聲點!”文靜嗔怪地罵了我一句:“她剛睡著,你放心,她沒事!”

“那她身上的血?”我有些疑惑地問到。

“不是她的!”文靜有些怪異地看了我一眼:“王鑫,有些事,我得跟你說,別總是把什麼都放在別人的身上,你也得為自己考慮考慮!”

可惜那時候,我並不能真正理解文靜的這番話,隻是聽到這血並不是筱雨的時,懸著的一顆心一下子放下了不少。

當我終於明白文靜的這番話時,已經是很久以後了,那時我已經付出了異常慘重的代價,慘重到我無力承擔,除了逃離,別無他法。

“寶貝兒,回家了,別睡在這裏,會著涼的!”我俯在筱雨的耳邊輕輕地說到,筱雨輕輕嚶嚀了一聲,柔若無骨的胳膊搭在了我的脖子上,在文靜的幫助下,才把她背了起來,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能讓一向強勢的筱雨連自己走路的力氣都失去了。

文靜見我走的如此艱難,不得已也隻好跟在了我的身後,努力攙扶著已經人事不省的筱雨,從她的口中,我也終於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因為次日並不是公眾休息日,大部分導遊都沒有出團的任務[2],在飯店喝完酒之後,他們並沒有打算就此結束聚會,而是決定到KTV再發泄一下。

參加聚會的一共有十幾個人,從飯店到KTV還有很遠的一段路程,隻好攔了幾輛出租車,大家分批前往,出了車禍的,是第二輛車,在一個十字路口,司機打算衝過閃爍的綠燈時,另一輛出租車從另一個方向毫無預兆地衝了過來,重重地頂在了後門上。

當晚那些導遊喝的都有些多,坐在後座的一名男導遊一時間竟然沒有任何的反應,頭重重地撞在了玻璃上,鮮血一下子流了下來。

筱雨的車離他們最近,也是第一個發現車禍的,來不及想太多,他們第一時間將傷者送到了醫院,等到都處理完的時候,筱雨才感到一陣陣乏力與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