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一、

我循著驚呼聲望去,隻見秦初雨被一個黑衣老道逼得向後倒退數步,身子一晃,便是要栽倒的樣子。我心中驚駭,急忙抽身掠了過去將她扶住。那道人再不手軟的,已欺身上來,又拍出一掌,直取初雨胸膛。我眼見陰風掃過來,不由大駭,用力推了初雨迎身一攔。轉瞬間,陰風已至,一掌正拍在我的胸口之上。

我左手扣了胸口,反手就是一劍。那黑衣道人萬沒料到他十成掌力之下對方還有反擊之力,大驚之中將身子一側。我不容情,趁他身形呆滯之際,長劍再展,直取他咽喉。黑衣道人躲閃不過,突然伸出肉掌生生抓住我之長劍。他亦非等閑之輩,這一險招雖然廢了一隻手臂,卻保住了性命。隻聽他慘叫一聲,退出數尺,就著掠勢落荒而逃。

我卻也無心戀戰了,回身扶起了初雨。雨兒白皙的臉上此刻毫無血色,雙目緊緊合著,早已不省人事。

我忙抱起她來,使出全力飛掠向紅藥圃,覺得一陣揪心的痛。我實在太大意,也太輕敵了。刹門諸僧的武功竟遠在我所料之上。其中數人與我幾成勁敵,更何況是雪兒與雨兒?這邊雨兒已傷至如此,雪兒那裏也不知怎樣了?為什麼讓她們參加這場惡戰呢!為什麼呢?她們還小,不是嗎?武功雖高,卻少與人交手,她們又怎會不吃虧!而我竟忘了這個!竟忘了!

我將雙唇咬出了血來,血是鹹的,心卻是苦的。

——

我恨你,冷晗,我恨你!恨你的自以為是!恨你的大意輕敵!是你!是你,冷晗!如果初雨真有什麼意外,如果曉雪身遭不測,那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除了那生死別離的一夜,我的心從未如此亂過。以至抱著雨兒放足狂奔之際,幾次竟險些跌倒。

***

“隻是血氣逆轉,暫時昏厥過去罷了,應該沒有大礙的。”魏源檾大夫輕輕將初雨把脈的手放進被子裏,回頭微笑著對我說。

魏大夫是蜀中神醫魏家的後裔,江湖中有名的神醫。聽他如此說,我這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魏大夫,請你暫時照顧一下雨兒,”我不再遲疑了,既然初雨沒事,我得馬上回去,“黑冰岩那邊不知戰得如何了,我很擔心雪兒,這就走了。”

我起身,拭一把冷汗,向大夫抱了一拳,就欲施展輕功。哪知剛走至門口,一口真氣再也提不上來,隻覺胸中猛地一撞,五內便是如撕裂般地劇痛起來。我眼前金星亂濺,忙扶住門框。想來方才驚急之下不曾覺得,此刻已知初雨無恙,反鬆了渾身的一股氣力。

我知道方才硬接了黑袍道人的一掌一定受了不輕的內傷,不由得咬牙深吸一口氣入丹田,卻又是一陣劇痛。

“冷莊主?”察覺到我的異樣,魏大夫快步走了過來,將我一扶。“莊主麵色有異,想來也受了傷,不如讓在下替你診斷……”

“不。”我勉力站直身子,暗暗運調紛亂的內息,片刻,方接言道,“冷晗這點小傷不敢勞煩神醫。”見他麵色微變,似有誤解之意,忙解釋道:“今日一戰,我總覺得刹門並沒有用其全力。”我一頓,搖頭歎道,“我擔心,如果這隻是一場試探,那他們的實力就太可怕了!隻怕我們原先預計的速戰速決隻是癡人說夢——西土刹門與我中原五盟的這一仗恐怕曠日持久,十分艱苦!如果真是這樣,”我看著年方弱冠的青年神醫,苦笑道,“到時候魏大夫可有好一陣子要累啊。”

魏源檾抬眼看了看我,方才麵上的不快已然不見了,他忽而微微笑道:“莊主內力精純,說話間已然吐呐如常,看來源檾確是幫不了什麼忙啊。”

“魏大夫這是哪裏話?”我忙寒暄道。不由再次上下打量他,想不到他年紀輕輕,卻有如此醫道修為,觀麵色,知內脾,不號脈已經可以看出我暗調內力鎮傷的功效。我心生敬意,向他抱一抱拳,誠懇道:“此戰後,五盟的英雄還要仰仗神醫妙手,正是要讓紅藥圃多多偏勞了。”

一言未了,年輕的大夫已收起笑意,正色道:“不敢當,但求能盡綿薄之力!”

四目相視,我微微一笑,有這樣的青年才俊為盟軍救死扶傷,各派弟子就能真正後顧無憂了。

魏源檾也是一笑。他含笑望著我,突然說:“人都說冷莊主精明細致,識人善用,頗有大將之風,今日得見,在下佩服。方才一席話——源檾受教了。”他又合掌,抱拳成禮,我怔了一怔,心想此人如此機警,一點即透,倒是可以共事的人物,如有機會不妨向五盟諸位長老引見。此刻心有旁騖,隻是匆匆還禮:“魏大夫你言重了,冷晗愧不敢當。這裏先別過了,我們後會有期。”

說罷,深吸一口氣入丹田。我心中記掛著戰事和雪兒,不由生急,提氣急向黑冰岩飛奔而去。

***

觸目滿地狼藉,惡戰之下,死傷無數,鮮血染紅了枯落的黃葉,一片慘紅。

我焦急地在密林中尋找。

今日之戰,五盟中三幫九派都派了本門的弟子參戰。外加隸屬五盟之外帶水屏山,齊集的人馬不下兩千人。此刻已過申時,按事前的約定無論勝負各派弟子都要返回落馬澗暫時修整,聽候進一步調遣。我從落馬澗一路尋來,處處可見重傷或慘死的三幫弟子九派門人。此刻不同人馬雖已經按照計劃慢慢撤回本埠,但我心中十分清楚,這決不是我們已經抵住了刹門的猛攻的標誌,而是因為刹門不想力戰,全身而退。這總總跡象使我更加肯定,這場惡戰隻是暴風雨到來前的一聲焦雷,五盟即將麵臨的將是前所未有的一次浩劫!

我在撤退的人馬中尋找,忽見羅倞帶著山莊弟子從密林返來,忙迎麵過去。他見到我,慌忙下馬,單膝跪地道:“莊主安好?眀晝堂弟子已盡數返回,其餘參戰各堂也已……”仍然不見雪兒蹤影,我此刻哪有心思聽他報告戰況,隻一擺手,急問道:“羅堂主,可見到大小姐和段少俠?”羅倞俯身搖頭:“起初是段少俠領著夕硯堂弟子與我堂一起作戰。隻是混戰之中,早已失去聯係。屬下隻仿佛看到大小姐隻身向南追敵而去,段少俠似乎也跟著去了。”

他指一指南方密林的盡頭。是了,曉雪脾氣急躁,受不了隻言片語的挑釁。刹門眾僧生性狡詐,她隻怕受了敵人的激將,以身涉險大有可能!我手中馬韁一緊,又瓏馬長嘶一聲,四蹄疾馳。

“莊主可要人接應……”身後羅倞的呼聲被馬蹄踏地的轟響截去了一半。我略一沉思,向揚塵的那一頭高聲道:“你速領眾弟子回澗,集合二十名好手看我棼火信號一起,立即帶隊前來營救!”

說罷揚鞭,向密林盡頭的黑冰岩崖頂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