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覆手傾忘川(1 / 2)

燃一盞孤燈,守一身一魂。

我被困在這小小的房間裏,度日如年,每一息都是煎熬。

我望著窗外的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在心中默數著每一個朝升夕落。

那根縛魂索始終捆著我,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軀體一天天變得蒼白幹枯,魂魄也逐漸變得暗淡,一點點消散。

第四天,地母姥姥取來了真龍之血。

第七天,慶如之抱著滿身是血的何安祈回來了,帶回了青鳳血與鮫皇淚。

何安祈蜷縮在他懷中,昏迷不醒,如受傷的幼獸。

在我心目中的何安祈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

我從沒有見過她如此狼狽的姿態。

第九天,袁無鬱和袁柳城帶回了往生花,袁思繁卻沒有回來。

我知道,他回不來了。

第十天,司命請來藥神太上老君,將三界菁華與數種仙草靈藥一齊熬成湯藥,灌入了我那蒼白軀體的口中。

過了許久,房間裏忽然亮起一陣炫目的白光,我看到自己的額間生出了一株藤蔓印記。

如暖玉般橙黃瑩潤,閃著淡淡的光。

那是玉棲仙草,是我的真神印記,屬於前世的我。

突然,我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引回軀體之中。

睜眼的刹那,我感覺額間一陣灼意,四肢百骸中有莫名的仙力流動,我知道,那是屬於我的力量回來了。

我起身時看了一圈守著我的這群人,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屈膝跪在地上,頭落地,重重磕了三下。

真神之禮,九州震蕩,鸞翔鳳翥,龍麟嘶鳴。

我想再說些什麼,可沒有時間,我奔跑著出去,倏爾騰空而起,禦風飛行,一息萬裏。

這便是真神之力嗎?這力量又是否能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

忘川河畔,三生石邊。

這裏,有一個傳說。

忘川河上是奈何橋,橋頭有孟婆守著,要想過橋就得喝下孟婆湯,她會問每個要度過奈何橋的魂,喝不喝孟婆湯。

喝,則忘記前世的一切,重新投胎來過。

但有一些鬼魂不願忘記所愛之人,不喝這孟婆湯,那麼,他們便必須跳下這忘川河,忍受千年的煎熬,才可再入輪回。

在這千年中,他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所愛之人度過奈何橋,卻又無法與其相遇。漸漸地,他們忘記了本身要等待什麼,渴求什麼,再然後,便什麼都忘了。

隻有無盡的執念與不甘。

這忘川河底,便是萬萬千千的忘情人,是他們無助的守候,是他們劇毒的眼淚。

我翻手,奈何橋斷。

我覆手,忘川水傾。

“哥,你在哪裏?”

河水傾了滿天,我在漫天的水霧中發瘋似的尋找。

撥開一縷縷尖嘯的鬼魂,我看遍了每一張淒苦的臉,每一副透明的麵孔,一個一個的尋過去,都不是袁思繁。

忘川河水沾染到身上,帶著如烈火灼烤,劇毒腐蝕一般的痛楚。

可依舊傷不了這真神之體。

黃泉水畔,妖豔的曼珠沙華被河水浸潤,赤紅如鮮血,搖曳生姿。

忘川河底,瑩白的往生花叢叢而生,幽冥界有無邊的血色與黑暗,卻隻有這最聖潔的一縷白。

曼珠沙華無葉,往生花無果。

一花隻生在岸邊,一花隻開於河底。

相伴萬千年,卻兩兩不相見,各自守著殘缺,固執的守望。

“哥,你在哪?”我尋遍了忘川。

我知道袁思繁還在這裏,我能感應到他的氣息。

我默運仙力,周身白霧繚繞,神思如一張大網向四周延伸開來。

是他!我猛地朝河底飛去,在那裏,我的神思感應到了袁思繁的一縷殘魂。

那縷魂魄已經非常微弱,幾近消散。

我含淚將它捧入手中,用真氣護住。

為什麼要用你的命換我的命,不值得。

漫漫餘生我又怎會安寧,你為何這麼自私。

想到父母,想到袁無鬱和袁柳城,我隻覺胸中如刀絞,無法呼吸,恨不得自己魂飛魄散也好。

我將袁思繁的殘魂如珍寶般捧在心口,一陣肝腸寸斷,閉上雙眼也止不住一滴滴的淚水。

我要的不是這種結果。

我要救他。

我雙目猛地睜開,記憶倏然明朗清晰。

玉棲真神掌新生,血液可令萬物化形,靈根可塑上神之身。

我將袁思繁的魂魄納入眉間,腳尖輕點,踏空而去。

身後轟然巨響,漫天的水霧重新落入河床之中,忘川水幾經搖擺,波濤渲蕩,終於又重歸平靜。

紅白兩色的花朵又被隔開,一別永年,再不相見。

沒有人會記得,曾有一位真神,在這冥界之底,傾了忘川,斷了奈何,隻為覓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