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大哥,這次又是我輸了
李景達不知他心中所想,幾句話說完,轉身對陳覺說道:“陳大人,枉自你費盡心機,隻怕還不知道,宮裏宮外的十六衛府、羽林親軍,早已立誓對當今皇上和本王忠心不貳,這一次,你以為你還能逃得過嗎?”
魏岑正站在陳覺身後,一聽這話,仿佛聽到的是對他的判詞,登時便麵如土色,雖在強撐著不倒,但周身上下,已在簌簌地抖個不停,狀極狼狽,馮延巳亦是低頭不語,暗自悔恨不已。陳覺眼見大勢已去,他為官多年,不消李景達多說,已然料定了結局,這結局,如同回家的路一樣清楚明了。
既是已到了這個時刻,他反倒是平靜了下來,整衣冠朝上拜了幾拜,說道:“皇上,臣下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再求聖上寬宥,不過是大誌不就,自傷負國,終究是心有不甘罷了,罪臣這就回家去,封金掛印,靜候聖上的那一道旨意。”說罷,再不看眾人一眼,坦然走出了寶華殿,明知此一去就再不能回頭,也如同往常退朝時一般從容不迫。他是宋黨首惡,為人狹隘自大,唐軍屢敗,更是與他有莫大的幹係,其罪可誅,無可置疑。但臨難時仍能從容自若,強於魏岑,論治國理政之才,更是遠超馮延巳等庸碌無能之輩,殿中諸官中不乏與他日常交好的,見他終於如此下場,無不在心中暗自唏噓。
陳覺這一走,餘人便把目光一齊投向了李景遂,隻見他緩步走出,站在正中間,昂首說道:“皇上,大哥,這次又是我輸了,可我不是輸給了你,也不是輸給太後、四弟,而是敗給了它……”說著,抬頭將這寶華殿慢慢地看了一遍,殿內的金壁輝煌,再也照不出他眼中的光彩,心中暗道:“皇位、皇位,這龍禦寰宇,這垂拱天下,當真世間隻一人可獨得嗎?”
李璟心下不忍,說道:“三弟休要如此,今後你仍作你的齊王、皇太弟,朕之前說過的話,卻是作數的。”
李景遂至今仍不明白李璟究竟是惺惺作態,還是當真糊塗得緊,慘然一笑道:“就算聖上寬宥,我也再無麵目做什麼皇太弟,再無麵目見兄長和太後了!”
李璟心中暗喜,聽著耳邊傳來山呼海嘯般“萬歲萬萬歲”之聲,心滿意足,忽然間想到:“母後若是知道了這邊的情形,還不知該有多高興呢!”
“太後,”修竹把王太後從佛堂中小心地扶了出來,說道,“那邊有消息了,宋齊丘、陳覺、馮延巳、魏岑、查文徽五人一同被幽禁家中,不得踏出大門半步,等候皇上降旨處分,您可高興了嗎?”
王太後靜靜地聽著,麵無表情,緩緩地在一張大椅子上坐下了,既不歡喜,也不悲傷,隻是淡淡地說道:“這些隻是意料之中的事,有什麼可歡喜的?隻可惜了宋齊丘這個老夥計,聽說太常博士韓熙載曾以放風箏為喻,勸他遠離陳覺等一幹人,否則必受其累,而今果真應驗了他的話。韓熙載這個人聰明是聰明的,又有點見識,但可惜聰明得過了頭,反不如孫晟厚重篤定。修竹,隻這五人嗎?景遂怎樣了?”
修竹笑道:“太後,這可又是另一個好消息呢!聖上說了,三王爺仍舊還是齊王皇太弟,並不追究呢!”
太後果然露出笑靨,點頭道:“景遂這次作亂,雖說都是別人一味攛掇的,可也是他自己迷了心竅的緣故。璟兒是我兒子,景遂也是我兒子,他倆誰做皇帝,按理說我該一樣的高興。可是修竹,你可知道,為什麼這次我和景達要偏幫璟兒嗎?”
修竹搖頭道:“奴婢不知,也正想問問太後呢。”
王太後道:“他們兩個雖說一個是皇帝,一個是親王,但說到底,都是從我腸子裏爬出來的,他們的性子脾氣,那都是我從小看到大的。說才幹,景遂是幾個兄弟中最強的,宋齊丘等人也願意全心全意地輔佐他,可要是說到天性恬淡、襟懷恢廓,就又遠遠不及璟兒了。我若是幫了璟兒保住他的皇位,就還有兩個兒子,要是景遂當上皇帝,恐怕眼下,就隻剩下一個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