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1 / 2)

蘇連一行人這夜行至常山郡,宿在太守府中。太守知道厲害,自然著意得很,生怕出事,調了數百精兵,將那院子團團圍住。

慕容白曜正閉目養神,忽然睜眼。隻見窗戶推開了一半,窗紙之後隱隱約約有個人影。這晚正在淅淅瀝瀝地下雨,那人影便像要化在雨中一般。隻聽那人影低低地問道:“將軍可還好?”

慕容白曜緩緩道:“你不該來這裏。”

“將軍不必替我操心,不是蘇連一個人能住這裏的。誰回京城不打這兒過呢?”那個人影說道,“長公主請將軍放心,她並沒打算不管將軍。隻是若求皇上恩宥,必適得其反,我等會設法救將軍出來,請將軍稍安勿躁。”

慕容白曜微微一笑,道:“我若逃了,皇上總得疑她,雖不會怎的,總誤了她跟皇上的情份。請轉告她,不必救我了,我也不會走。”

那人影遲疑片刻,道:“將軍知道公主的脾氣,恐怕她不會聽的……”

“公主念舊情,不管是對武威長公主,還是對我慕容白曜,我心領了便是。”慕容白曜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趕緊走吧。別撞上蘇連了。”

“我自會稟告公主,將軍也請多保重。”那人影淡淡地一閃便不見了,慕容白曜眼望前方,卻神情恍惚,眼裏所見的哪裏還是四周的粉白牆壁,看到的都是平城外麵鹿苑一望沒個邊的及膝深的碧草,春天的風吹過來的時候,長草便波浪一般地起伏不止。

一個紅衣少女騎了一匹紅馬,奔得便跟風一般。她兩頰暈紅,頭發被風吹得略亂了些,卻更是明豔如海棠。慕容白曜拍馬追她,叫道:“公主,你慢些兒,我可追不上你那匹禦賜的馬!”

紅衣少女回頭笑道:“慕容大哥,你再不快些兒,我就不等你了!”

“我知道今兒太子回京,但公主,殿下他沒這麼快,你不用著急哪!”慕容白曜叫道。紅衣少女哪裏理他,一提馬韁,奔得更快了,笑道,“我就要趕在他之前回城,我要站在白樓上麵,看著他回來!等到他登基,我還要陪著他一同去西郊,蹋壇繞天!”

一點紅影越奔越遠,一路上了宮城外的白樓。桑乾河自城外穿過,一路流向遠處,在陽光下閃耀如明鏡。

《九宮夜譚》是九宮三部曲的第一部,事實上,在我看來,它隻能算是一個序章,剛從江湖邊緣走進宮廷核心,各方勢力代表剛剛亮相完畢,男主角裴明淮也才完成他心路曆程的跨越(思想升華……)。當然,作為《九宮夜譚》這個故事本身,該交代的已經交代了。天鬼的BOSS已經現身,而九宮會的BOSS事實上已經在《九宮變》給出答案了,還沒看出來的真不能怪我。包括關於斛律昭儀“白骨觀”離奇而死的謎團,也給了明確的線索,就看讀者是不是細心了。

我曾經看到過讀者發表過一句評論,說:可不要像《七種武器》那樣,搞到最後都沒能滅了青龍會。九宮會和天鬼的存在,是與北魏的社會環境息息相關的,是政治性的存在而非江湖幫會,我相信看完整部《九宮夜譚》,讀者應該會有一個比較清楚的認知,不能用武俠小說的情形去衡量。九宮會和天鬼自然是虛構的組織,但是支撐它們的曆史背景是非常現實的。

從2017年底開始,“現實主義題材”這個詞極端頻繁地進入了我們視野。2018年初,《光明日報》的一篇《現實主義題材成為主流》對“現實主義”作了一個官方定論(這話說起來都愁,這難道不是常識麼?)。現實主義不止是現代題材,現代題材也不等同於現實主義,放到古代背景,重要的就是“尊重史實、認真閱讀曆史,才能抓取到曆史事件背後的人文精神與文化價值”。

實則作為小說,不可能做到完全遵照曆史。小說的寫法跟做學術完全是不同的概念,做學術一是一,二是二,沒有通融的餘地。但小說不一樣,哪怕明知道這個地方不能這麼寫(比如,北魏並沒什麼“侯爺”“公爺”的說法,“哥哥”這稱呼也是不恰當的,但有時候行文也還是從俗了),隻能說在能尊重的細節上盡量規範。一個比較愁人的典型例子就是北魏前中期不流通錢幣更不要說銀兩了,大都是以物易物,絹是比較普遍的交換物,但這個要寫起來就不好表述,隻能在合適的時候提一提表示一下時代感,比如《鎖龍魂》裏麵說買淩羽花了十二匹絹,當時買一頭牛要二十四匹絹,鎮兵一年的軍餉是十二匹絹,買人要多少錢實在於史無載,十二匹應該差不多吧……

其實最重要的是對那個時代的內在精神的反映,應該能夠真實傳達該時代的意識形態、文化傳統,在史料缺乏(或史料真實度欠缺)和邏輯性差的情況下允許改寫和虛構,但要尊重曆史背景,參考曆史事件,以曆史人物原型為基礎,有一定內在關聯性,不能太過胡編亂造。十六國南北朝那一段,真的是史料匱乏,《魏書》又是出了名的籠統,很多事和人於史無載,這能從目前發掘的少量墓誌上瞥見端倪。能用的史料都用了,整個九宮係列是架構在這麼一個曆史背景上的:塢壁林立,北魏朝廷不得不采取宗主督護製進行區域自治,最終是以消亡宗主督護製(塢壁為直接代表),代之三長製達到對地方的實際控製為目標,這個目的達到了才能談接下來的改革。隻不過做為小說,我不能當成論文來寫,過度發散,議論過多,所以這些概念是以“九宮會”的興起和消亡推動情節來表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