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機械的一年，隻是在這個地方總還是有個人與眾不同。“小湯，今天要不要和我練練？”肖然依舊不敲門便闖入，“我說過了，不要叫我小湯！”“個子長高了，生起氣來還是這麼可愛。”肖然伸手，毫不例外地被打了回來。“十分鍾後老地方等你。”看著肖然離去的身影，顧湯不禁笑了起來，卻隻片刻便收斂了笑容，呆呆地看了好久，進房間換了衣服。
“這次居然讓你堅持了二十分鍾，看來我真是老了。”肖然在顧湯身旁躺下笑著說。“總有一天我會打敗你。”“我等著。”
顧湯坐了起來：“我快走了。”“我知道。”
長長的沉默後，肖然也起身望著顧湯：“也許你自己不知道，這幾年你變化了太多，我能真切的感受到，不僅是你的身體方麵，我隱約感覺初見你時，你就像一頭野獸，眼睛裏總是帶著恨意，橫衝直撞地想要去證明些什麼。但是現在的你，我覺得更多的是把自己困了起來，你似乎不願意走出去，也許你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改變，又或許你隻是害怕接受自己的改變，所以不願意承認，不斷地麻痹自己，告訴自己你還是曾經的那頭野獸，你還要去證明、去征服。”肖然頓了頓，“可是，小湯，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一個好孩子，隻是有些什麼藏在心裏，無法走出，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也無法說明白你的痛苦，但是我相信我的小湯不會被打敗，就像你揚言著要打敗我一樣，總有一天你能打破枷鎖，真正地享受屬於你的天空。”
顧湯看著肖然那張熟悉又溫暖的臉，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濕了眼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要怎麼做，可是是他們遺棄了我，所有人都說我是怪物，所有人都嘲笑我，有時候我自己都會懷疑是否真的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既然如此，我就打造一個能夠容納我的世界，哪怕為之付出一切。”
肖然伸出手摸了摸顧湯的頭發，這一次顧湯沒有反抗，“小湯，痛苦的經曆不是用來毀滅自己的，而是為了讓自己成長，真正的證明是讓那些曾經嘲笑你，瞧不起你的人，驚訝於你的改變。而且這個世界很多時候並不是少數服從多數，而是你願意去相信誰，因為這是你能決定的，你說大家都說你不正常，可是我覺得你是最好的孩子，那麼你願意相信我還是那所謂的大多數？你說要造出一個全新的世界，好，可是那不用付出一切，因為屬於你的全世界舍不得你受傷害、折磨自己，他們會願意接受你的一切，他們希望你以完整的靈魂，自信的姿態同他們一同去追尋陽光。而那全世界需要你試著用溫暖去接納、去靠近、去熟悉，然後耐心地去等待。”
“可是現在的我做不到與人接近，一旦和一個人走得太近，我就會害怕受傷害，害怕失望甚至絕望，而且現在的我不需要別人，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肖然皺了皺眉頭：“那麼對你而言，我也是多餘的？”顧湯連忙擺手，微紅著臉說：“不，我很慶幸能夠遇見你，在這段黑暗的日子裏你是我見到的唯一的光，你對我而言是特殊的，無可替代的。”
“我很高興在你心裏的地位，可是你又怎麼確信今後不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我呢？未來的事情誰也無法明曉，雖然我很開心在你心裏有著唯一特殊的地位，但我更加希望你的生命裏能出現更多同我一樣的人來陪伴你，所以答應我，今後要學著打開自己的心門，給自己一個出口，也給別人一束光亮。”
看著顧湯複雜的表情，肖然忙補上一句，“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我一樣擅長死纏爛打。”話未落地，顧湯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小湯，你還是笑起來更好看，隻願有一天能看到你無所顧忌地大笑。”
夜已深，顧湯想著明天就要離開這個待了三年的地方，心情遠不如想象中輕鬆，他曾以為這裏是他最想逃離的地方，而現在竟成為他最熟悉的地方，他惶恐，不知不覺間竟然對這個地方產生了依戀。
回想著肖然的話，“也許，我真的應該嚐試著去改變些什麼。”他翻個身，進入了夢鄉，這是他自那件事以來第一次沒被夢魘驚醒。相反他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的他在一片很廣闊的草原，天很藍，風很輕，流水的聲音在耳邊蕩漾，他就這樣靜靜地躺在草坪上，聞著香草的芬芳，內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父親意料之中地沒有來送他，他早已習慣這樣的缺席，來的時候沒有什麼行李，所以走的時候也很輕鬆，隻帶走了肖然送他的一盆仙人球。
“竟然說不喜歡經曆離別，就不來送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再見麵。”他帶著不滿，卻又有一絲遺憾與不舍夾雜在其中，看向身後這伴隨了自己整個扭曲青春的地方，他輕聲說：“再見。”隻是他的心裏不禁疑惑，再見的究竟是什麼？而自己踏出這個地方又應該去往哪裏？
回過身便看見了轉角的白色汽車。說也可笑，三年的時間，顧湯的母親竟音訊全無，他不知道真是軍隊的管理太嚴格，還是隻父親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