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舛之年(1 / 3)

清虎

——揭秘曆史第一貪官和珅

長篇曆史小說

孟揚著

第一章:多舛之年

剛剛進入冬天的北京城,還不甚冷,落盡葉子的柿子樹,矗立在灰濛濛的天空裏,有幾分高處不勝寒的嬌矜,偶有幾顆沒有掉落的的柿子,懸掛在枝頭,像是一盞盞火紅的小燈籠,點燃孩子們腹中的饑餓,蕩漾起滿口腔的酸意。

座落在西直門內的驢肉胡同,狹窄得僅容一輛馬車通過,胡同兩側的房屋,多是前明遺留下來的建築,青磚灰瓦上長著一層厚厚的苔蘚,隱隱約約地散發出一股陳舊的黴味兒,惟有那塗著朱漆的門扉,印證出滿洲正紅旗人的顯赫。不過,那些粘貼在門上的門神,經過寒暑輪回的侵蝕,不是這個缺了一隻胳膊,就是那個掉了一條腿,斑駁的讓人看了很虐心。

胡同東端的一所宅院裏,一個年輕的女人正在金絲楠木床上翻滾、掙紮,生產產生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使她那張原本俊俏的臉扭曲得猙獰可怖,她頭上的汗水不停的向外蒸發,乃至洇透了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枕頭。她的臉色異常的蒼白,嘴唇上的肌肉也在不停的顫抖。

“夫人,您再使使勁兒,孩子馬上就出來了!”接產的產婆是個滿洲旗人婦女,四十多歲的年紀,長著一口黃牙,麵對著她司空見慣的場景,她一如往常那樣發出近乎亢奮的鼓勵。

夫人是堅強的,求生的欲望和求子的本能促使她做了最後一次嚐試,她閉上眼睛,把慘白臉色憋出一絲紅暈,“啊——”伴隨著夫人一聲悠長的喊叫,血光迸射,一個弱小的生命脫離母體,托在產婆沾滿鮮血的手掌中。

“夫人,又是個男的!”產婆高興的對夫人說,夫人慘白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靨,她掙紮著起身,看了一眼那個血肉模糊的小生命,然後重重地摔倒在床上,一股鮮血從她的下體奔湧而出,瞬間染紅了整個床鋪,滴落到鋪著青磚的地麵,濺起一朵朵鮮豔的蓓蕾。

“大出血?”產婆驚呼一聲,連忙放下手中的孩子,來掐夫的合穀穴,但絲毫不起作用,任憑產婆使出渾身解數,夫人下身的血仍是流個不止。

“完了!”產婆歎息一聲,手無足措的看著地上的鮮血,在場的丫環們“刷”的跪在產婆腳下,齊聲哀求:“大娘,救救我家夫人吧!”

產婆痛楚地閉上眼睛,淒涼的說:“要是我能救,還用你們說麼?為夫人準備後事吧!”

丫環們奔到夫人身邊,哭喊:“夫人,夫人!”

夫人稍稍睜開了眼睛,口中呢喃:“善寶,善寶!”

一個聰明的丫環立刻奔出房去,很快抱著一個男孩進來,這個男孩兒隻有三歲,皮膚白皙細嫩,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碧璽一般清亮透徹,在他寬闊的額頭中心,還長著一粒櫻桃大小的紅痣,晶瑩剔透鮮豔欲滴。

丫環把男孩送到夫人麵前,呼喚到:“夫人,夫人,大公子來了!”

夫人努力的睜開眼,斷斷續續的對男孩兒說:“善……寶,幫額娘……照顧……好弟……弟!”

夫人說完,頭一歪,沒了聲息,兩顆又大又圓的淚珠從她秀美的雙眸中滾落出來,產婆上前用手闔上夫人沒有閉上的雙眼,輕聲說:“她去了!”

善寶跪倒在血泊中,用手搖晃著母親哭喊:“額娘,額娘,善寶再也不惹您生氣了,您睜開眼看看善寶吧!”

那個剛生下的孩子也張開沒牙的嘴,哇哇大哭起來,善寶兄弟二人尖利的哭聲震動著整個驢肉胡同,讓聽者為之心靈一緊。

公元1753年冬,福建副都統鈕祜祿·常保第一任夫人因難產而死,身後留有二子,長子和珅,字致齋,乳名善寶,年3歲,次子和琳,剛剛出生。

三年後的驢肉胡同,一切和從前一樣,沒有什麼顯著變化,惟一不同的是,和珅和琳兄弟二人在奶娘和老仆的悉心照顧下,茁壯成長起來,他們少有其他官宦子弟的嬌貴,為人聰穎機警,儼然是一副少年老成的小大人。也就是這一年,常保因先妻逝去三年,喪期已滿,按滿洲旗人之規,又續弦吏部尚書伍彌泰之女為妻。伍氏的到來,和珅和琳兄弟多舛的命運再次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伍氏身出名門,身上卻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涵養,她性格乖張暴戾,又出奇的摳門吝嗇,對和珅、和琳兄弟二人橫加指責,動輒打罰,甚至不以飯食,年僅六歲的和珅和年僅三歲的和琳隻能忍饑挨餓,在腹鳴如鼓的黑夜裏坐待黎明,多虧家中還有奶娘白氏和老仆劉貴,經常趁伍氏不注意,從廚房偷些吃的,接濟兄弟二人才不致凍餓而死。

公元1759年春,九歲的和珅與六歲的和琳在其父常保的護送下進入鹹安宮官學就讀。鹹安宮官學是當時京城最好的學校,它的招生對象全部是八旗官員子弟,這座官學的管理極為嚴格,負責管理的官員老師大多是翰林,即使不是翰林,也是名滿天下的飽學之士。

初入官學的第一天,和珅兄弟就感覺到這裏與家的不同,這裏沒有後娘的打罰與斥罵,沒有了饑餓與恐懼,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麼寧靜與嚴整有序,這與兄弟二人的性格暗暗相合,他們開始喜歡這裏,喜歡這滿室的書香,喜歡這畫梁雕棟的建築,喜歡滿院子的知了聲,和從門縫吹進來的風那股陣陣的清涼,有時他們在想,如果這裏不是學校,是他們的家該有多好,他們就可以整日遨遊在這裏,汲取知識的同時,也收獲和體驗這溫馨的時光。

鹹安宮官學開設滿蒙藏漢四種語言學科,其中以漢族的經史子集為主,和珅對這些學科,不偏不廢,無論哪門功課,他都保持著認真的態度和盎然的興趣,深究義理,又兼他有過目不忘,舉一反三的本事,很快就成為學生中的佼佼者,深得老師的寵愛。

然而禍不單行,就在和珅兄弟二人在鹹安宮如醉如癡般的汲取知識時,一個噩耗從祖國的南疆大地傳來,他們的生父福建副都統鈕祜祿·常保病死於任上。初諳世事的和珅和弟弟披麻戴孝,從軍丁那裏接回父親的靈柩,葬入墳地,接著,繼母開始勒緊銀根,勒令和珅兄弟二人退學。

此時,在和珅幼小的心靈裏,已經栽種下一棵參天大樹,他要學習,將來能像鹹安宮的那些老師一樣,成為一個名滿天下的鴻儒,因此,在繼母提出讓他和弟弟退學時,他的反映是非常激烈的,他第一次向這個刁蠻的女人提出抗議:“不,我不退學,我要讀書!和琳也要讀書。”

伍氏完全沒有想到,和珅會頂撞自己,惱羞成怒的她,拿起手中的煙袋鍋刨到和珅頭上,罵道:“反了你個王八羔子,你阿瑪才死幾天,就開始不聽老娘的話了?我說不許上就不許上!”

麵對繼母的淩辱與毆打,和珅沒有屈服,他倔強的對繼母吼道:“不,我要上,我就上!”

和琳也不甘示弱,揚起稚嫩的小臉,對繼母說:“我也要上!”

伍氏看毆打已經不能奏效,便使出了她的看家本領,對下人吼叫:“來人,把這兩個小畜牲給我送到柴房裏去,餓他三天,看他還想不想上學?”

常保在世之日,家人們在和珅和琳兄弟麵前還存在幾分忌憚,如今常保已死,這兄弟二人便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哪個人還會在乎他們是主子的身份,當下便有兩個丫環挾起和珅和琳連打帶罵,把他們關入柴房,並在外麵上了鎖。

和珅、和琳兄弟二人對關柴房這樣的懲罰已不陌生,在他們父親在世的日子裏,他們已從繼母那裏領教過,不過那時的和珅、和琳還沒有反抗意識,關便關了,餓便餓了,他們默默的忍受,等待後娘開恩把他們放出來,然而今天不同,和珅像頭憤怒的小獅子,使勁的用腳踢柴房的門,憤怒地喊:“放我們出去,放我們出去!”破舊的柴房門在和珅的腳下,發出稀裏嘩啦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