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武昌向身後幾個千總低低吩咐幾句,幾個千總便陪著沈錬楊博二人出去了,王武昌自己卻是來到朱載坤旁邊。
賬簿很清晰,明時政府已有格式統一的記賬簿和會計報表,隻不過式樣簡單些,隻分有舊管、新收、開除和實在四欄,朱載坤研究了一陣兒,倒也能看懂了。
當然,賬簿既然能拿出來給人看,自然就是找不出什麼毛病的,朱載坤也沒指望從這上麵找什麼毛病,他現在雖然眼睛在賬簿上,心思卻是在另外一個地方。既然京營曆代都是如此情況,那麼裁革冗食者到底要裁誰?又該如何裁法?大筆一揮,父子同軍者去其子,兄弟同軍者去其弟?
朱載坤微微搖頭,這可真叫奪人飯碗了,可不能如此,也不該如此。兵部上的折子用意必定不會如此簡單,那般人沒一個是官場新丁,在他們身上也找不到太多書生意氣,他們奏請裁員,所指的可絕對不是這類人。
“殿下,這賬簿可有什麼問題麼?”朱載坤正沉吟間,旁邊王武昌忍不住說話了,因為沈錬楊博二人俱已離開,帳中除了他們倆個,就是幾個親兵,王武昌自然也可以用這般稱呼拉近兩人關係。
朱載坤搖搖頭:“賬簿記得確實很清楚,王將軍,你這中軍官可是一把好手啊!”
王武昌笑笑:“殿下過獎了,末將這營中上下六千多口子人,每日吃的用的都不是小數目,不找個能幹的人記清楚怎行?”
朱載坤仿佛不經意道:“不過這墨跡倒是很新呐,好像整個賬簿都是剛寫完不久的。”
“這個……”王武昌笑容一凝,頓了頓又道:“聽聞殿下要來清查人數賬目,末將特地要他們重新把帳抄寫一遍,殿下也知道,末將這軍中都是一班大老粗,那幾個識字管賬的,字跡也都見不得人,原來的賬簿寫得鬼畫符一般,末將是怕汙了殿下之眼,嘿嘿——”
校場上,沈錬與楊博兩人正要清點孫大賴的千人隊,千把人黑壓壓地站在身前,楊博仍然氣定神閑地坐在案前。每唱個名,便會有軍士從人群裏站出來,楊博抬頭瞧上一眼,又在花名冊上做個記號,便揮手讓他退下,自己繼續唱下一個。
沈錬卻在一旁與孫大賴聊了起來。沈錬是七品,孫大賴是六品,真要嚴格論起來,孫大賴還是沈錬的上官。可兩人一個是欽差,一個是調查對象;一個是錦衣衛裏的紅人,一個不過是軍中營官,實際權勢相差何止十萬八千裏,是以孫大賴雖因為胡三刀的原因對錦衣衛不滿,卻是不敢不對沈錬恭敬。
“孫千總肥頭大耳,生就一副福相啊!”沈錬待這位一臉疙瘩的千總倒是比待王副將親切不少,主動搭話道。
孫大賴見沈錬同自己說話,顯然有些吃驚,擠出些笑容回道:“沈大人過獎了,卑職一個窮當兵的,天生一條賤命,有什麼福相?”
沈錬連連搖頭道:“孫千總此言差矣,當兵的便窮賤麼?本朝那麼多公侯權貴,如今尊崇無比,又有幾家祖上不是當兵出身了?話說回來,孫千總如今既為千總,想必祖上也曾在這營中立下過汗馬功勞吧?”
孫大賴聽沈錬繞個小圈子似乎有誇自己的意思,擺手道:“哪裏哪裏,卑職倒確是祖輩都在這營中,可也都不過是些尋常軍士,哪敢稱什麼功勞,沈大人就莫要讓卑職難堪啦。”
沈錬撚著下頜那一小綹短髯,沉吟道:“那就怪了,既然貴上都是尋常出身,孫千總是如何襲到這千總之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