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秦瓊難(1 / 3)

潞州,二賢莊上。

“雄忠留心!”秦瓊一麵提醒,一麵一臉無奈地使了一式“野馬分鬃”,第三十二次將單道摔在地上。

身高過丈的單道倒地,卻似倒下半截山峰,“蓬!”的一聲巨響後,塵土飛揚。

“好身手。”骨軟筋酥的單道喝一聲彩後,艱難地站起身來,對自己的連番失敗毫不介意,隻不絕稱讚道,“無怪江湖又稱秦大哥你作‘神拳’,當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實,小弟算是服了!今日暫且到此為止,明日我們比比器械,小弟一定要見識一番令王伯當那目無餘子的小子亦讚口不絕的‘太極十三槍’!”

秦瓊看著這個爽直率真的粗魯漢子,心中頗有些哭笑不得。他一路押解史良等三名犯人到了潞州,此行自然注定會再出現“當鐧賣馬”的橋段,之後順利地將人犯交接後,囑托樊虎將批文先行帶回交差,他自己則徑直到了潞州西門外十五裏地二賢莊上,拜訪神交已久的單氏兄弟。此時先期到此的王伯當已在莊上盤桓多日,在他的引見下,秦瓊與單氏兄弟一見如故,相處甚得。唯一令秦瓊有些頭痛的是這位大莊主單道單雄忠卻與王伯當一般是個武癡,相熟後幾乎無一日不來*纏他比武,雖屢戰屢敗亦樂此不疲。被纏得苦不堪言的秦瓊有時甚至有些後悔聽從義兄李靖吩咐讓王伯當拖住欲往長安販綢的單道,改變了他被李淵誤會射殺的命運。

“大哥,秦兄是客人的身份,你怎麼又纏著他比武了?”隨著聲音,一個青麵赤發、重眉環眼,相貌與單道一般無二的青年漢子走進院門。此人便是二賢莊二莊主、五路綠林道總瓢把子、江湖上號稱有求必應的“赤發靈官”單通單雄信。單氏兄弟雖是孿生雙胞,其性情卻是迥異。單道為人率真耿直、漫無心機,平生隻好的兩件事便是武藝與朋友;而單通則*有城府,心懷大誌,因此,這些年來才廣結天下豪傑,苦心孤詣地創下了二賢莊這偌大的一片基業。

由於性情的關係,平日當家做主的卻是單通這個弟弟。兩人手足情深,每見到兄長“不務正業”,單通常加以規勸,久而久之,單道對這個總是一本正經的弟弟很是頭痛。見他進來後麵色不善地發言,心知接下來必然是一同聽慣的長篇大論,當即打個哈哈,向秦瓊道:“秦大哥,看來二弟有事找你,我們改日再聊!”顧不得被摔後的滿身酸痛,一道煙的溜了。

單通望著兄長的背影苦笑,轉身抱拳向秦瓊致歉道:“秦兄旅途勞頓,小弟本有意請你在我莊上多休息幾日養養精神,卻沒想到我這位好武成癡的兄長卻天天來纏著秦兄不放,隻怕反使秦兄為勞累了。”

秦瓊搖頭一笑,有感而發的道:“難得雄忠到如今仍能保留一份赤子之心,你我卻因心中有所執著已很難享受這種快樂,雄信你又何必因此而苛責於他。”

單通聞言一愣,隨即似是深有感觸地含笑點頭。

兩人攜手到室內落座,單通使下人奉茶後命所有人退開,室內隻餘下他們二人。單通苦笑著拱手道:“小弟不得不佩服秦兄的手段。單通統領綠林,自問耳目遍及天下,卻直到如今才曉得五年前以販賣私鹽突然崛起的神秘勢力竟是秦兄一手創建!”

私鹽買賣古往今來均的牟取暴利的捷徑。早在春秋時期,齊相管仲創立了食鹽專賣政策。從此,食鹽便成為一種戰略性物資由國家壟斷銷售,價格奇高。這裏所說的價格奇高,是相對於生產成本而言。食鹽的生產成本與售價之間利潤空間極其巨大。因為暴利的存在存在,私鹽買賣自然應運而生。皆因那些官方指定的鹽商在銷售前鹽貨前,需事先將高額鹽稅繳納入庫,然後官府按他們繳納的鹽稅分配銷售額度。而私鹽鑽的就是這個鹽稅的空子,他們逃避了高額的鹽稅,然後將省掉的鹽稅讓利一部分給消費者,如此消費者與販私鹽者雙方得利,自然兩廂情願,銷路大開。

原本在中唐以前,私鹽問題尚不如後世突出。因為在此之前,製鹽技術落後,製私成本較高朝廷財政對鹽利的仰賴尚不強烈。開皇三年,文帝甚至下旨除海鹽生產仍由官府控製,實行官營製,開放了鹽池、鹽井之禁令,采取與百姓共之的辦法,免於征稅,這正好給了李靖這個有著前世記憶家夥鑽空子的機會。在他的前世,由於中國周邊地區相對穩定,他所統領的A大隊空自號稱實力全軍之冠卻幾無用武之地。為增加戰士們的實戰經驗,A大隊曾多次與公安部門配合進行反恐、緝毒、緝私等行動,雖頗有殺雞用牛刀之嫌,卻也聊勝於無。其中曾有一次在北疆端掉了一個大規模向西藏、青海、新疆等省份武裝販運私鹽的走私集團。因案件的關係,他事先做足功課,對於私鹽的生產、運輸、買賣乃至曆史淵源都做了一番研究。豈知這番功夫在李靖轉世後竟又派上用場,隻不過他所扮演的角色已由緝私者轉變為走私者。

自漢代以後,海鹽產地主要集中在山東半島和遼東半島,李靖既有心為未來的大業積累資本,自然不會浪費這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五年前,就讓秦瓊憑借“四海聚”“不平社”積累了足夠,在渤海沿岸私建隱秘鹽場,以本應在數百年後的元代才會出現的“曬鹽法”優質高效地生產大量食鹽,然後已各種手段運往各地冒充池鹽或井鹽銷售。由於負責此事的是老成可靠的“不平社”中精心選拔絕對可靠的骨幹弟兄,又通過運作“四海聚”帳目將黑色的收入漂白,因此直至如今外界雖察覺到青州沿海一帶崛起了一股依靠販賣私鹽為生的勢力,卻無人知曉它幕後操縱的竟是名傳四海的“小孟嚐”秦瓊。

此次秦瓊拜訪二賢莊的主要目的卻是為了與單氏兄弟結盟。前幾年,他是私鹽主要是往南去銷往巴蜀,山西一帶的私鹽買賣卻暗中被二賢莊所操縱。秦瓊是擁有義兄李靖傳授先進的生產技術,手邊貨源充足而急欲開拓市場;單通卻因生產技術落後,空自控製著市場而苦於供不應求。雙方既是各有對方所需,秦瓊此來便是尋求合作的機緣。

現在秦瓊見單通主動談起這一話題,心知自己來時所提之事已有眉目,遂從容問道:“愚兄前番提議雄信可是已經有所決斷?”

單通神色凝重地道:“秦兄提出的條件極為優厚,單通自是沒有拒絕的道理。隻是我心中有一疑問不吐不快,望秦瓊如實見告!”

秦瓊亦收起笑容,正色道:“雄信請講,愚兄言無不盡。”

單通注視著秦瓊的眼睛,仿佛要看徹他內心所想,緩緩道:“單通自問眼力不差,看秦兄絕非對那阿堵之物有所執迷,卻是如此落力地聚斂資財,莫非心中另有所圖?”

秦瓊平靜溫和的目光中倏地寒芒一閃,旋即心念一轉,想到今天和單道比武時這魯直漢子無意間泄露的關於今日莊上來客的口風,遂暗自屏息凝神,雙耳微微聳動,立時捕捉到客廳屏風後傳出的隱隱呼吸之聲。他沉默一陣,忽的笑了,起身走到門前負手而立,悠然問道:“愚兄知雄信你素來心懷大誌,依你看來,這大隋的天下前景如何?”

單通沉思片刻,斟酌道:“楊堅建國之初,躬節儉,平徭賦,倉廩實,法令行,君子鹹樂其生,小人各安其業,強無淩弱,眾不暴寡,人物殷阜,朝野歡娛,‘開皇之治’當稱盛世。然近年來先是聽信讒言非長立幼,後因夢境而屠戮驅逐李姓官員,自原配獨孤皇後逝後,荒廢政事。由此看來大隋衰頹之相已現。”

“何止衰頹?”秦瓊冷笑一聲,語不驚人死不休,“依愚兄所見,大隋將重蹈前秦覆轍,不出20年,必將二世而亡!”

“秦兄何出此言?”單通惑然問道,“如今大隋根基已深,雖見衰頹,若說亡國在即怕還不至於吧?”

秦瓊似是突然談興大起,侃侃而談道:“不然。那楊堅雖漸現昏庸奢靡之相,但其終究是一代人傑,無論才能威望都非常人可及。有他在位一日,這大隋的天下倒還不至於到了難以收拾的地步。隻可惜他如今垂垂老矣,時日無多。愚兄曾留心觀察他新立的那位太子楊廣,此人雖負超人之才卻無容人之量,有四海之誌而無自識之明,一旦即位必定急於建功立業而急功近利、用民過重,損傷國體。介時隻恐天下百姓會效當年陳勝、吳廣揭竿而起,一夫作難,七廟俱隳,便使這盛極一時的大隋王朝灰飛煙滅。”說罷卻向著後堂方向一拱手道:“不知兩位以為秦某之言如何?”

“秦兄高論!”鼓掌聲中,自後堂轉出兩人。當前一人年約三旬,做道士打扮,相貌平庸,但一雙澄澈如水的眼睛中卻透著洞察世情人心的睿智;稍後的則是一個麵如冠玉的白衣少年,看去隻有十七八歲年紀,生得容貌魁偉,意氣軒昂。兩人一起與秦瓊見禮:“貧道魏征(小弟徐世績)見過秦兄。”

盡管心中有所準備,但當這兩位不管是在民間英名的人物活生生地站立在自己麵前是,秦瓊心中仍不免一番激動,急忙還禮不迭,口中調笑道:“我道雄信為何突然考教起愚兄,想必卻是出自兩位授意。”

單通青麵泛紅,忙為大家引見。

魏征稽首笑道:“貧道、懋公與雄信乃八拜之交,聞聽齊州‘小孟嚐’至此,自然希望結交一番。卻是貧道觀秦兄麵上隱現崢嶸之相,不揣冒昧使雄信出言試探,還望秦兄休要見怪。”

“魏道長言重。”秦瓊笑答,麵對這幾位多年前便已在心中預定下的強勁臂助,他索性不再繞圈子,徑直開門見山地道,“方今天下,亂相漸生。若他日隋失其鹿,秦瓊不才,卻也欲與天下英雄共逐之!不知秦瓊是否有此榮幸,邀諸位兄弟同襄此壯舉?”說罷,平*出一隻右手。

單通等三人對視一眼,一起*出右手疊放在秦瓊掌上,四人目光交彙,一起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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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府後園內,秦瓊一手握住“驚夜槍”尾端,腕力貫通槍身,槍刃運轉之處,麵前一人多高的巨石表麵石屑紛飛,霎時現出一個*飛鳳舞的鬥大“義”字。

一排六人手撚檀香在這“義”字跪倒,各依年庚先後報名而後同聲盟誓:“今有魏征、秦瓊、單道、單通、王勇、徐世績六人,結為兄弟,從此戮力同心,共創大業。吉凶相共,患難相扶。背義忘恩,天人共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