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已是三月末,天不曉得為何還是黑的這樣早,烏烏沉沉的,重重的壓在宮牆偉殿之上。
長公主失蹤了!
榮安宮的小宮女驚慌失措,連滾帶爬的撲到新帝腳下,止不住的磕頭謝罪:“是奴婢的錯!奴婢沒有看好長公主,還請皇上恕罪,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奴婢一個轉身,長公主就不見了!奴婢也不知道……啊——”
她的腦袋上磕出了一個小洞,鮮血從裏頭淌出來,在夜幕裏格外的刺目。新皇隻看了一眼,便厭惡的轉過頭,身旁的老太監一見,極快的給了哭哭啼啼的小宮女當胸一腳,唾罵道:“沒點兒用的奴才,還不快滾去找!長公主千金之軀,若是出了一點差池,是你這條不值錢的狗命賠得起的嗎!”
她連忙擦著眼淚往後退,嘴裏頭還在一邊兒道錯一邊兒痛哭。
皇宮裏頭一片燈火通明,整個夜都被叫醒了,腳步聲窸窸窣窣。
侍衛,太監,宮女,宮裏所有能調動的人都趕忙放下手上的活兒,提著燈兒,來回穿梭在狹長的甬道,嚷著聲喊“長公主”,聲勢極為浩大,人卻一直都找不著。
有太監匆匆跑過後花園,嘴裏嚷著,腿邊帶起一陣風,把雜草吹開一點,露出一點黑漆漆的洞。
元安躲在山洞裏,因為緊張,她將一雙黑白分明的圓眼睛瞪的大大的。
她提醒吊膽的聽前麵走過了好幾波人,這才敢小小的喘氣幾口,往黑暗裏看了兩眼,揪緊了袖子,小聲道:“我可以出去了嗎?”
“長公主莫急。”一個少年從她身後走出來,雙手從她身側送出去,攏了攏麵前的雜草,把這個半人高的山洞給遮了個嚴嚴實實。
他一身侍衛裝扮,看著年歲也不是很大的樣子,麵皮極白,眉目如星辰,模樣生的極為俊朗。
元安覺得,他比天下人盛讚麵貌的皇七兄還好看。
如果她的皇七兄元平還在的話,一定會鬧著撓她癢癢的。可惜皇三兄說了,她的皇七兄跟著她的生母賢貴太妃一道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暫時不會回來了。
其他的哥哥也都不在了,她現在隻剩下皇三兄一人了。
她有點想他們。
有一點點。
那侍衛似乎意識到長公主忽然垂落的心情,閑散的轉過身,一雙眼似笑非笑,鼻翼附近有一顆不明顯的小痣:“您在這兒待一晚,屬下就依言,明日給你帶城東角的那家烤豬蹄兒。”
元安咕咚一聲,咽下口水:“那家的……豬蹄真的和傳聞一樣嗎?”
“色濃欲滴,香傳千裏。”他笑了一下,“味絕人間。”
“那我明天怎麼找到你。”元安悄悄壓低聲音,“你可不能騙我。”
“屬下絕無戲言。”侍衛顧左言右道,從後腰摸出一個荷葉裹成的小包,示意元安走過來,“這兒就有一個,不過涼了些,長公主若是不嫌棄,可以先嚐一下,明日再給你帶熱乎的。”
一陣夜風吹過,元安藏身的山洞前的雜草虛晃一下,又一個路過的太監沒有注意到,還扯著喉嚨在喊——
“長公主——錦華長公主——您在哪兒——公主——”
也不知道這幫狗奴才的眼睛長哪兒去了。
侍衛嗤笑一聲。
他們的小公主正躲著呢,哪有空搭理他們。
元安藏在洞內,吃的一雙小手都是油漬,侍衛拿出一方錦帕,細細的與她擦淨。
男女七歲不同席。
元安自小便受到極為嚴苛的教養,今夜偷跑出來就已經是犯了大的忌諱,如今本該把手抽出來。但這少年生的著實好看,她看的愣住了,竟忘了這回事。
“你在哪兒當差?”元安小聲的問道,“是哪家的公子?姓甚名甚?”
她曉得進宮當侍衛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大臣之子,否則怎在禦前伺候?她想同皇兄說上一聲,讓他將這個侍衛撥給自己,天天陪著自己玩兒。
“賤名不辱長公主尊耳,屬下流亡孤兒,無父無母,並非侍衛,而是淨了身的狗奴才。”
這侍衛玩心上來了,竟當著長公主的麵信口雌黃,可謂膽大之至:“隻是見侍衛服飾好看威風,便大膽借來一件,趁著夜深無人才敢在這等偏僻之地穿來,長公主替奴才瞞著吧。”
元安生性單純,如此漏洞百出的謊話她竟也信了,還懵懵懂懂的點點頭,惋惜言:“真可惜,我殿內的太監已經夠了,再多一個那些老臣又要罵我了。他們最近天天罵我,說我是天生禍星,不該久留宮中,應當離宮為國祈福。我才不要去寺廟庵堂那種地方呢!瑞太妃娘娘都跟我說了,那些地方都是一些清粥小菜,日子過的是又悶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