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柀柖? 鷓鴣翁?對話?圖騰真義(1 / 2)

卷好旱煙,放入被煙熏烤成褐黃色的門牙之間。

“哧——”擊燃火石,煙頭燃著,鷓鴣翁深吸了幾口。

頓時,嫋嫋煙霧升騰繚繞,鷓鴣翁雙目微閉,布滿老年斑的腮幫深陷入牙縫裏。老人臉上的皺紋有如注入了新生力量,一下子舒展開來。

所有愁情煩事,仿佛都消弭在這煙霧之中。

“萬古君何渡,愁來一袋煙。”拈吟一絕,淺啜幾口旱煙,老兵的手指在四散的藍色煙幕中輕輕劃了幾個圈,“瞧這煙,幾多逍遙,幾多快活。人啦,有時又哪裏能比得上這一縷青煙。”

“愁來一袋煙,哈哈,苟老,您老這一袋煙,可真是一抽解千愁啊!”不遠處,一名重鎧兵士說道,“隻是這戍邊衛國,上陣殺敵,哪來那麼多愁來愁去。”

這名兵士看樣子年紀輕輕,不過十八九歲,身長七尺,生得眉目清秀,配上一身戎裝和手裏一枝點鋼槍,顯得威風凜凜。

“一抽解千愁,說得好。古人說,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麼?你這娃,還滿身的乳臭味,自然不懂何謂憂,何謂愁了。”老者朝著煙屁股猛吸了一口,悠悠吐出一串煙圈,問新兵道:“小娃兒,我問你,你來參軍,為何?”

“為建功立業,為名垂青史。先生教的書裏說,男兒身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俺七尺男子漢,為的就是‘英雄’二字,圖的就是‘痛快’二字。”那年輕兵士胸脯一挺,仿佛有滿胸的意氣要傾吐而出。稍頓片刻,他又接著道,“再說,俺家裏窮,俺又沒甚本事,這戍邊還能掙些散碎銀錢,補貼家裏。混好了,還能弄個一官半職,就算混得不好,也不至會餓死。哈哈,咱幹的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老兵被新兵一口關外腔逗得一樂,笑道:“哈哈,你倒是想的開。‘英雄’,這二字,怕是說得容易,寫得容易,要成就,則難呀!古往今來,你倒數數有幾個將軍名垂青史。新兵蛋子。”

“吳起,蒙恬,衛青,霍去病,阿伽門農,漢尼拔,多了去了!再說,哪個大將軍還不是從新兵蛋子幹上去的。”年輕兵士倒扳手指,頗為不服氣。

“你這麼會算,那你算過沒有,有多少不知姓名的將士,埋骨在荒野之中?”老兵道。

“總要死人的。”新兵道。

“死的肯定不會是你?”老兵問。

“老是想著死,多晦氣!”新兵道。

“這個叫代價,要有所獲,必定就要有付出。夏華以春逝為代價,蝶變以化繭為代價,子女的長大以父母的衰老的為代價,人族永遠多逃不離這種命運,這是世間的法則。死亡也是一種代價,在戰爭中,甚至是一種司空見慣的代價。小夥子,對一個士兵而言,就算混個馬革裹屍還,都是一種幸運,至少還能榮耀你的父母,鄉鄰。”

老人停頓片刻,看了看年輕士兵,他注意到對方握槍的手向上移動了半寸,他知道這個新兵蛋兒在思考。

“小夥子,你出來參軍,不至為馬革裹屍而來吧。”老人的情緒開始有些激動,“你看看我,戍邊一生,不敢奢談尺寸功勞,但總該算苦勞一生了吧。我可有寸功顯耀人前?末了無非落得個白發傴僂,光杆一根,身無長物。陪我的,就這條老鐵戈,一條遍體鱗傷的老鐵戈。”

老兵用粗如砂石的手指摩挲著那條足有丈餘的鐵戈。

“這個……”年輕兵士一時語塞。

老兵看著年輕兵士的窘態,擺出一副倚老賣老的姿態:“英雄故事,將軍傳說,都是當權者編出來騙人替他們賣命的。一將功成萬古枯,我們的枯骨無非為弄權者做鋪路的石頭。埋沒的永遠都是大多數,一個有智慧的老頭子這麼說過。”

老兵吸了嘴煙,繼續說道:“小夥子,記得對自己好點,那些大道理,聽聽就可以,千萬不可信,更不可行。在戰爭中,保住你這條小命,將來取個媳婦,生個娃,讓你父母高興高興。哈哈,對啦,那個老頭該叫……”

“智者墨菲。那是墨菲法則!”新兵道。

“看不出,一副鄉巴佬的樣子,倒還讀過些書。”鷓鴣翁道,語氣說不出是讚許,還是揶揄。

“苟老,你也別小瞧人。鄉下人也能做將軍的,嶽武穆將軍就是,火槍手達達尼昂也是。”新兵眨巴眼睛,用一種稍帶著挑釁的眼神,再次上下打量了老兵一眼。

“你還想做將軍?”老者心領神會,含笑道:“你一定認為,你將來肯定比我強,能保住你的小命,能建立功業?”

新兵裂開嘴一陣笑,露出兩顆大門牙。

他雖然沒再吱聲,卻不言而喻。

這時,苦艾煙已燒到了盡頭,老兵把煙頭在城牆磚上摁了一下,笑道:“我是你這般年紀的時候,也像你現在這樣。總以為自己會比那些跋扈的將軍更加驍勇善戰,比那些庸碌的軍師更多能謀善斷,比那些驕橫的帝王更具雄才大略。不過,你看看,如今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