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個火爆的節日——春節(1 / 2)

肖克凡

據說,“年”是一種古代的吃人猛獸,磨牙吮血,先民聞之喪膽。終於有神農氏手持神器將其降服,時值農曆十二月三十日。黎民百姓遂稱這一天為“過年”,“過”字含有去除之意,過年就是去除猛獸。流傳今日的過年燃放爆竹的習俗,其原始意義就是驅趕猛獸。這屬於神話傳說。過年是-個劈劈啪啪的火爆節日。火爆是過年的特征。

四季為一周期。這一周期,務舜時稱“載”,夏時稱“歲”,商時稱“祀”,周時稱“年”。公元前104年即漢武帝太初元年創立“太初曆”,從而有了確切的農曆新年。由此可見,“年”之字義表示春夏秋冬四季,而且代表著原始農業社會生活。很遙遠了。

百節年為首。有了年,也就有了過年的習俗。過年,“勞農以休息之”,說的還是農業自然經濟社會。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然後就過年了。豐收,喜慶,祭祖,敬神,當然也喝酒慶賀。過年,無疑是農人的年終“述職”,也無疑是廣大農村的盛大節日。中國人過年的腳步從遠古向著近代走來,笑嘻嘻一直走進我們今天的生活——而且滾雪球兒地形成了一套套各具地方特色的“年俗”。譬如南方年糕北方絞子,就是既解飽也解饞的年俗。

今天我們仍然過年,人人都不曾缺席。隻是從公元1949年以來社會主義新中國給過年改了名字,叫春節了。改了名宇還是過年。譬如一隻寵物狗,你叫它方方還是圓圓其實都一樣,因為它是你的最愛。然而,事情還是起了變化——那隻寵物狗麵臨失寵。極有可能是寵物貓來了。

尤其進人21世紀以來,有傳統文化守衛者驚呼民俗流失。許多市民同樣感歎“年味兒”淡了。

年,從頭到腳散發著各式各樣的年味兒,從遠古走到今天,一直走進我們心坎兒裏。如今,它散發著殘餘的年味兒從我們眼前悄然走過,隻留下一聲歎息,漸漸遠去而化作一個無比巨大的背影。

是的,方興未艾的西方聖誕節,一步搶在春節之前,幾成“顯學”之勢。還有西方情人節,也使鮮花市場一派興隆。莫非真的來了一群洋種寵物貓?

此消彼長。淡了的是味道,遠了的是背影。各式各樣的民俗都快成文物了。

中國傳統文化被“全球化”壓迫得氣喘籲籲。

其實不光是春節。中國人一年到頭原本有許許多多節慶,從而構成了我們堅不可摧的無處不在的民俗生活。春節之後,還有清明節、端午節、中秋節以及重陽節,隻是更多的民俗節日已然退出了我們的日常生活,甚至使人覺得它們根本不曾存在似的。試舉幾例:

正月二十五,填倉節。羅灰於院中,名曰打囤,其中放置穀糧少許,謂之填倉,據說老鼠這天娶親;三月初三,祭祀文昌帝君,其實是“惜字紙節”;四月二十八,藥王爺誕辰節,民間多有盛大廟會;六月二十一,火神爺誕辰,家家吃麵,打鹵兒炸醬均可;七月十五,盂蘭節,放荷燈,燒法船,做水旱兩路道場;七月初七,乞巧節,女子設瓜果,祀織女,謂之乞巧;八月初三,灶神節;八月二十七,孔聖人誕辰,學校放假,祭祀於文廟;九月十七,財神爺誕辰,燃放爆竹,活魚放生,供奉豬羊以祀……

一個個民俗節日已經消隱,一個個民俗節日正在淡化。五月初五必須吃粽子的,漸少;門前懸掛艾葉與菖蒲葉的就更少了。九月初九食糕者,不多;登高者,也不多。當然還有愈滾愈小的元宵。

時光似水。經過似水時光的潺潺淘洗,時至今日自先民時代流傳下來的許多民俗也漸漸淡然了,仿佛一件被洗得腿色的衣裳。

這不足為怪,因為我們在時間裏成長,同樣也在時間裏喪失。全世界任何一個古老民族都不可避免地經曆過這樣一個有得有失的曆史進程。尤其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我們隻能竭力保有自己的話語權,爭取得大於失。

比時光淘洗更為激烈的是時代變遷。縱觀我們不勝其多的民俗節日,無不深深打著古老農業社會的格印。正月二十五填倉節,因為家家戶戶設有糧囤,殘留著保護糧食的文化原型。四月二十八祭拜藥王,恰恰由於農業社會缺乏醫療保障體係。六月二十一火神爺生日,全家借機猛吃一頓美味撈麵,具有合法解饞意義。七夕乞巧節本身就充滿了男耕時代的“女織”色彩,沒有縫紉機,必須練就一手好女紅。

我們滿懷深情地冋顧曆史上一個個世俗化的節日,發現它們幾乎均以吃穿為外部特征。譬如初一餃子、初二麵、初三烙餅炒雞蛋,這完全以吃為內涵,理想過於外露。於是過年便令人欣喜地成為貧苦大眾的“解饞節”。到了除夕夜,普通人家的孩子也能穿上新褲新祅。這是因為農業社會生活貧窮,一年到頭隻有這麼一次買布裁衣的機會,怎能不“去舊迎新”呢。一年一度的新桃換舊符,深刻地描繪出“年”的大眾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