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之時的梁嘯,隻覺得腦袋裏裝了足足一百斤的鐵塊一樣沉重,但不論如何,他已躺在小巨蛋的臥室裏,而非是屬於她的蘅蕪苑的廂房。
但梁嘯記得的自己,卻是在蘅蕪苑內昏厥過去,至於後來……
若那些盡是虛幻,為何自己會有那樣強烈的感受,那一幕幕亦似乎是印在內心,清晰無比,更難以忘卻。
可是,若那些盡是真實發生的事,他此刻又為何躺在小巨蛋內?
榻邊掛著他的衣衫,案上放著他的佩刀,這裏潔淨無塵,多半是曹昂經常派人前來打掃。
“奉翔你醒來了!”
曹昂的聲音連同他的人一同走了進來,看見梁嘯醒來,他顯然也很高興。
“醫生說你飲酒太甚,中了酒毒,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曹昂笑著坐到了梁嘯的身邊,梁嘯亦是努力讓自己靠坐著,對於曹操的關心,他竟不知該如何麵對。
“聽說你前幾天成親了,我來得晚,卻是沒趕上婚宴,改天要補一次。”
提及甄宓,曹昂本事天衣無縫的笑容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但這一絲的不快轉瞬隱去,他伸出拳頭狠狠地砸中梁嘯的胸膛。
“你的賀禮也記得準備!隻是宓兒她這兩天偶感微恙,倒是不能陪奉翔一塊飲酒,我聽她說,在之前你們就是好朋友。”
“好朋友……是嗎……”
梁嘯的笑有些不自然,亦是發現了曹昂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而且,曹昂的一隻手始終背在身後,竟然還在微微顫抖……
曹昂是打算做什麼呢?
也許,那不是夢。
“子脩,你若是有話要說,有事要做,我絕不阻攔。”
曹昂先是微微一怔,臉上閃過一絲難言的神色,接著又是堆起了微笑道:
“你這是什麼話呢,先好好休息,我去練兵了。”
曹昂將手收到身前,背對著梁嘯走了出去。出得房門,見司馬懿在階下耐心等候,不由歎了口氣:
“我下不了手。”
曹昂說著攤開了手掌,而他方才那一隻始終未讓梁嘯看見的手中,竟是一柄鋒刃泛藍的匕首。
既然已經身居大將軍之位,曹昂所用的匕首當然不會是劣質貨,而刀鋒泛藍,更無疑是在顯示,和刀口淬了毒!
難道,曹昂方才竟對梁嘯動了殺心?!
可是,在梁嘯昏迷的時間裏,他明明有機會動手,卻為何還要等到現在?
縱是現在,梁嘯也是身體虛弱,毫無反抗之力,曹昂又為何不動手?
“走吧。”
曹昂邁開腳步,淬了毒的匕首則是隨手丟進了小巨蛋院內的一處深井。
但曹昂想不到的是,梁嘯雖然虛弱無力,六識卻依舊靈敏,梁嘯在房間裏,竟已聽到了曹昂和司馬懿的簡短對話!
原來,那件事並非做夢。
可是,子脩為何不殺他?
梁嘯躺在榻上苦思一切可能跟昨天有關的線索,卻始終想不起來,等到他無奈下榻到庭院中走路散心的時候,心頭卻驀地湧現出一個場景來。
就在他和甄宓肉身相連得最緊密、也最接近爆發的時候,甄宓竟哭著對他吼道:
“我恨你!”
腦海中不知為何突然浮現出這個場景,頓時讓梁嘯如遭雷擊。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她……為何竟要說,恨他?
有詩雲,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梁嘯這個時候也是夜中不能寐,自己卻不會彈琴,沒了那麼一股風雅。天空竟然不複晴朗之象,變成了陰雲密布的灰蒙之態。
風倒是有的,隻不過盛夏時節的風,盡在醜時到卯時三個時辰的風有些許涼意,而這個時候的風,讓人是熱的,被風吹著,便宛若跑在熱水中一樣的悶熱感受。
這許都城,想必也是如此吧。
驀地,梁嘯想到了這句話。
許都城便是這樣悶熱窒息卻又緩慢的風嗎?
不,許都城更像是一個籠子!
一個不僅禁錮人的身體自由,更禁錮人心的籠子!
許都城禁錮人心,隻因它是大漢的權力漩渦,人們爭名逐利,都是向許都用來,如過江之鯽,潮潮不絕。
然而權力亦令人腐化,權力可以成就一個人,亦可以讓一個人徹底地淪落到修羅地獄!
由是,許都城成了權力漩渦,也因此成為了一個莫大的牢籠。
這個籠子,禁錮了皇帝劉協,禁錮了天下霸道之路的開創者曹操,禁錮了在這個亂世中為尋求生存之道而不住延拓的曹昂,亦禁錮了梁嘯的心。
天下之大,舞台又僅僅隻是一個許都城能比?
這裏是人盡皆知的名利場,是成就輝煌之地,然而退一步想,這裏籠罩著曹操的巨大陰影,亦不利於更多人的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