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山路往下不遠,遍山的雜草中躺著兩人。那兩人一個又高又瘦,好似一根枯枝杆兒,另一個卻是矮矮胖胖,好似一個冬瓜。兩人在山腰上推推搡搡,就好似是一根枯枝杆兒撥動大冬瓜滾來滾去。
枯枝杆兒叫做瘦柴,大冬瓜卻是稱作胖槐。瘦柴突然停了下來,靜靜地趴著,用一種近乎膜拜的眼光去瞧山頭上的少頭領。
因為在瘦柴看來,少頭領真的有夠**!
他們是山賊,或者說馬賊。他們是山賊中的翹楚,馬賊中的俊傑,可瘦柴知道,這一切,要拜少頭領所賜。
少頭領也是兩個眼睛一張嘴,鼻子也不是很挺,臉盤也不是很俊,眉毛也不是很挑,放到人堆裏絕對是分辨不出來的類型。可瘦柴知道,少頭領相貌平平,真正不平的地方不是胸前,除了胯下那六寸,還有腦子。
少頭領實在是很聰明。
他們本來隻能稱得上山賊,算不上馬賊——因為他們沒有戰馬,隻能用腳來跑。如今正逢亂世,戰馬比女人還金貴,不管是官軍還是賊兵,都在拚命的找馬,他們隻是往附近村寨打家劫舍,又怎能弄到戰馬騎?
可少頭領不一樣,少頭領一場大病之後,竟似換了個人一般。
本來少頭領不屑做打家劫舍的勾當,痊愈之後卻是親自率領大家四處劫掠。少頭領說附近的村寨裏沒有什麼油水可刮,帶大夥一夜奔襲百裏,跑到銅鞮縣外的一個驛館,殺了看守驛館的驛館和十幾個兵卒,搶了兩匹馬和兩柄環首刀回來。
因此寨主就對少頭領另眼相看,就把打劫肥羊的事情交給了少頭領全權統領。
此後少頭領的膽子越來越大,除了襲擊驛館,搶奪馬匹刀劍,還帶著他們強攻近百人的商隊。打完了商隊,少頭領又帶著大家去打高門大戶的莊園。
少頭領說他們這些狗地主,處處壓榨老百姓,要全都搶了才好。莊園裏護院更多,防衛森嚴,少頭領卻是遊刃有餘,來來往往十幾次,從來沒損失一號弟兄。
少頭領說劫富濟貧,是大俠的作風。
瘦柴不懂大俠是什麼,但聽起來與大蝦相似,想必是一種很好吃的東西。少頭領說大蝦作風,想必是說山寨劫富濟貧,人人都喜歡,到哪裏都吃香。他們雖然未能濟貧,可劫富已經做到,想來離大蝦不遠。
但這些,還遠遠不夠。
少頭領的胃口愈來愈大,已經不屑對平民百姓下手,開始打算勾引官軍出來劫殺一番。
官軍可不是好惹的。若是在一個月前,瘦柴定然要這樣說。
可現在嘛……
官軍也是兩個手兩個腳,也是人他媽生的不是妖他媽生的,憑什麼高人一等?
他們雖是馬賊,卻已經能有二十匹馬,十七柄環首刀,十二副劄甲——畢竟,他們總共也就是不到三十人而已。
毫不客氣地說,他們是富得流油的馬賊。
要知道,這十七柄刀,都是少頭領一手挑選的,削鐵如泥未免有些誇大,但砍個把人頭,還是不留血痕的。
陽春三月,風光明媚。
太陽慵懶地爬上山頭,照亮了正靠在一塊山石前的梁嘯。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梁嘯口中叼著一段草根,發髻散亂,間有草葉,目光卻是如水一般地清澈。
山中林木莽莽,形勢險惡,梁嘯卻不以為意,端坐山頭,竟是一動不動。
他在思考一個問題。
究竟是死了,還是活了?
他本來是一個地理學的碩士,卻是對刀劍兵器最感興趣,平日裏除了收藏搜集,也對冶鐵技術略知一二。
更要緊的是,他工作閑暇,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但凡遇到古刀古劍,稍加辨識,便能認出年代,分出品性,定出三六九等。
所以他趁著春光明媚,找了兩個昔日的同窗一起去吳越劍泉溪去尋訪遺跡。在他看來,春秋戰國時代能造出極鋒利的吳鉤,到宋朝之後卻不行,這中間一定有什麼秘密。
他去了劍泉溪,卻來到了這個地方。
這裏是大漢並州的上黨郡邊境。
大漢自然就是盛極一時的漢朝,但此時卻已經到了後漢,東漢王朝岌岌可危。
通俗地說,梁嘯現在是在三國。
對,就是那個名將名臣如過江之鯽,英雄好漢如山巒綿延不息,美女人妻如浮雲層出不窮的年代。
梁嘯在河北,並州,上黨郡。
梁嘯並不清楚上黨郡究竟是哪一個,倒是記得並州刺史丁原是被他的心肝寶貝小受受呂布給殺了。可此時距離呂布殺丁原已經很久——久到這附近的人都差不多忘記了此事。好歹是苦心人天不負,梁嘯多方打聽,終於知道今年是初平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