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澈身上有三處傷，還有隨時可能會發作的寒毒，已經命不久矣。
他靠在地牢冰冷潮濕的牆壁上，思緒空洞。
輸了，還是輸了。
他自小便立誌要為父母報仇，與原衡不共戴天。
隻是沒想到到頭來拚盡全力，還是沒能鬥得過原衡。
他自問他天賦不凡，亦努力刻苦。
可上天待他何其不公？
要他身中一身無解的寒毒，要他終於尋得名醫救治，卻又為時已晚。
為什麼啊。
倏然，牢房門外傳來一聲細微的聲響。
“皇後娘娘，您隻能待一炷香時間。”
“本宮知道。”
牢房沉重的鐵門吱呀一聲關上，身穿著鳳袍的女子蓮步輕移，一步步走近雲澈。
“芷柔……”
“我不是你的芷柔。”
他虛弱地從胸腔中擠出兩個字，卻被她急切打斷。
雲澈抬眸，黑沉的冷眸中一片寂靜。
韓芷柔深吸了一口氣，“我騙了你，一直在騙你。兒時和你相遇，定下約定交換信物的人，通通都不是我。你想知道她是誰嗎？”
沉寂的黑眸中暗暗湧起一片驚濤駭浪。
“不過，你應該知道她是誰吧。畢竟她都已經是你的過門妻子了。隻可惜……紅顏薄命。”韓芷柔美眸中閃過一絲嘲弄的神色。
雲澈垂著頭，看不見神色，隻是幹枯淩亂的發絲顫動了一下。
“我騙了你這麼多年，還害你親手殺死了你最心愛的人。你應該已經恨死我了吧。”韓芷柔垂眸。
隻是話說出來，卻沒有聽到任何回音。
“我不會道歉的。你我陣營不同，倘若我助了你，在這場權利的漩渦中便是奕哥哥會死。你要與整個原衡做對，那我便不可能幫你。”
“……”
“即便如此……我會放你走。你一代梟雄，便是死也不該死在旁人手裏。”
“……”
韓芷柔見他許久沒有動靜，心中微顫，“你就沒有什麼想與我說的麼？”
許久後，韓芷柔隻聽到一聲粗噶喑啞的，“滾。”
韓芷柔依言放了雲澈，但他早已油盡燈枯，渾渾噩噩地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他拿著把匕首，每過一天，便往手臂上劃上一道傷口。
一片鮮血淋漓的手臂上，已然劃了二十道口子了，他用這二十日時間，徒步從京都踏入了北境山林。
傳聞所有死於非命之人，都可以見到靈船渡。
山林之中，他身上鮮血的氣味引來了群狼。
果真，死於非命。
“靈船渡。若我放棄往生的機會，你可否幫我個忙？”雲澈坐在竹筏上，急切地問。
“你一生業孽無數，到了判官跟前本就不會有往生之機。不過，說說你的願望。”
“從前我命中有個女孩子……被我親手害死。我隻希望她能往生，投個好人家好命格，今後平安喜樂，再無煩憂。隻要她能幸福，我便是靈魂破碎，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也無所謂。”
“你的願望我聽到了。不過不巧，從前也有個女孩子，花期早去，生前慘遭淩辱，淒苦不堪。但她對我哀哀泣求的願望，是保你平安。”
靈船渡每說一個字，雲澈便感覺自己心口緊了一分。
即便他那樣待她，她竟然還是對自己沒有分毫怨憎？這世間，怎會有這樣好的女子？
“她的靈魂，我已放置別處好好修養。時機到來之時，自會運轉。”靈船渡垂眸，“如若重來一次你仍負她，我便親手碎你靈魄，屆時你便算是履行了你今日的承諾。”
“重來一次……那我是否能帶著記憶？”
“沒喝孟婆湯，便自然有記憶。”
若真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畢生之幸！
這一次，他一定會好好把握住紅錦，再也不會放手。
雲澈從未感覺到自己一生中有這麼欣喜過。
他卻不知，在他下船之後，原本船上搖著槳的黑狗突然開口說話了，“我呸，這就是一個渣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主人，當時你不是很同情那個女子嗎，他對那女子那麼壞，怎麼答應了他？”
“我是答應了他要重來一次。可我並未說讓誰重來一次。”
“啊？”大黑狗傻了。
“讓她帶著記憶重來，讓他滾去喝孟婆湯，豈不妙哉？如何選擇，就且看她自己了。”靈船渡愉悅地勾起唇角，藍色的裙擺隨著微風輕漾，美輪美奐。
大黑狗眨了眨眼，仔細思考後終於眼睛一亮，“主人英明！”
一人一狗站在竹筏上有說有笑，背景裏還能聽到遠處被陰兵們壓住的雲澈憤怒的吼聲。
“本王不喝孟婆湯，滾開！！！”